意味很是明显。
杀人者人恒杀之,这是流传许多年的一句老话,生死仇怨,全在这一句话中。
有许多人想杀他,可到最后都毫无意外死在他手中,绿裙大汉是,钱丰是,这个老人自然也是。
如果他不是及时引发剑仙剑气,恐怕面对危局的便是他,设身处地一想,无论怎样都不能放过。
天大的道理,也比不过手中一剑!
老人面若死灰,身体止不住颤抖,这位老人活得足够长,也经历过很多事情,甚至还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见到过一位扶云剑修出剑,那光景,简直是铺天盖地,可现在与许百川一对比,便有些很是不足。
许百川本身境界虽然只是心火,可剑仙剑气足够让他跨越一大片距离,将杀力提升到天门。
一位天门大剑修,在圣人不出下,称得上是杀力顶端,三教修士就连见都要远远的见,不敢靠近,生怕被一剑斩杀。
老人在这一瞬间想了许多事情,甚至还想着若是自己能够活着回去,以后便归隐山林,再也不出来淌浑水。
回去回去,那也要回得去才行。
可现在局面很明显,面前这位隐藏实力的天门剑修,是非要杀自已不可。
那就绝对逃不出去,想从剑下活命,那也必须是天门,并且还要是三教修士,自身法器充足。
老人是山泽野修,这些年来虽然收集了不少法器,可全都是低级玩意,唯一能上台面的,只有手中那根用万民尸骨练就的骨杖。
但这样就能面对这位剑修手中剑,并不能,不管如何做,用出何种家底,除非圣人出面,否则必死无疑。
许百川看着老人脸色一阵变化,觉得有趣,一位悟道在人面前卑躬屈膝,祈求活命,在世人看来是一件极困难之事,只是现在看来也不怎么困难。
不过求饶归求饶,剑还是要出。
心动即剑动,剑动则天变!
沉寂的太平城四处漫布剑啸,振振连绵不绝,让人心惊胆战,纷纷暗自猜想。
不过也不乏开心之辈。
在城北一座破落已久的城隍庙,瞎了一只眼的枯瘦老人从沉睡中苏醒,愕然望向许百川所在的地方,看了好一阵子方才喃喃自语道。
“天底下还有此等惊才绝艳之辈,我道复兴有望!”
在枯瘦老人背后,有着一方剑匣,此时正在向外流露出丝丝剑气,望之很迫不及待。
枯瘦老人轻轻咳嗽一声,剑匣在刹那间寂静,不复之前响动。
枯瘦老人带着宠溺笑道:“以后总归有你们出剑时候,无需这么着急。”
再然后,这位忽然惊醒的枯瘦老人,又躺了下来,随手扯过一些稻草盖在身上,很快便入眠。
这忽如其来的满城剑气,对其猜测的不只有枯瘦老人,还有其余的修士。
其中不乏境界高深之辈想要过来看看,问一问是何缘故,想着若是可以兴许还能捡个便宜,但自身那些微末手段,哪能比得了这满城剑气?恐怕还未近身,便被剑气绞杀了个干净。
因此,无人敢上前。
只能静静等这剑气散去。
索性并未等多久,随着许百川收剑而立,老人化为灰灰,满城剑气也随之收敛。
雪,下的更加大。
但却都是避开这处小院。
程玉青从门内走出来,双眼清明,哪还有困顿之意?
这位读书人看着一身气势通天的许百川,看了许久,方才感叹道:“你来历果然不凡,能一人仗剑在大周天下行走,怎么会没有手段,我已经很高估你的手段,但没想到比预想的还要高。”
若是要对许徐百川这一刻的实力讲一个大概,只有两人可以。
一个是已经灰飞烟灭的老人,另外一个便是程玉青。
程玉青是儒教学府弟子,见过不少大修士出手,可现在细细想来,所造成的威势全然都比不过许百川,如此杀力可见一斑。
许百川不置可否,并未回应。
更准确来说是现在还不能回应。
原因为何?
便是要找到告密之人。
他的行踪很是隐秘,来到了太平城之后便一直在这座院子里待着,很少有时候出去,对外也未提及过真名,那既然如此,这些人是如何找上门来的?
他不久之前问过程玉青,得到了一个答案,心中便有了猜测。
于是下一刻,这位搅动满城风雨的剑修从院子里走出,一步跨出,便到了一处地方。
是一座极为宽大的寺庙,庙门前的香炉已经插满了燃香,可见其香火之浓重。
在许百川到来时,这座寺庙大殿中,一座缺了半个头的佛像乍然亮起,从中走出一个老和尚。
正是法净,至于王大官则是早早在佛像下坐着,怀中还怀抱着一位女子,就是两者双眼皆是无神。
法净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已经踏进大殿的许百川,无奈道:“因缘起,因缘灭,缘起缘灭,应当无缘。”
许百川提着秋风,一脸平静,只是并未开口。
法净苦笑,双手合十行了一个大礼,认真道:“一切罪过皆因我而起,还请许公子饶过大官。”
话语说的很是果断,不假思索便承认下来,可法净这么想,却不代表许百川也是这么想。
许百川眼中有着怒火。
于是便有千万柄剑悬在大殿,只需心念一动,便会落下。
法净苦笑更甚,明知道是必死之局,却还是忍不住求饶,心中也有着悔意,早知这位手段如此高明,便不打这位主意,现在倒好,香火已经鼎盛,可人却要死,两者并不划算。
法净再度叹了口气,心想此事是不能善了,看着面前这位绝无和解可能,那便该拼一把。
迈步踏出几步,通体化作金身,如同神佛降世,威严无比。
“既然如此,那便得罪。”
话音未落,整座寺庙便发起金光,纷纷凝聚在法净身上,而法净则是在手中捏了一个印诀,做金刚怒目相向着许百川拍去。
寺庙开始震荡,许多瓦片纷纷掉在地上,声响极大,可就算是这样,亦是奈何不得许百川。
那一缕剑仙剑气,到现在为止可还是存着大半,也便是说,许百川仍就是天门杀力。
一剑递出。
风平浪静,并未造出任何威势,可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剑,便将一切静止。
那座巨大的金刚法相只在刹那间便四分五裂,很快便变回了原本样子。
法净原先实质身躯,现如今已经极其淡薄,只需来一阵风,便可吹散,让这位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法净神情平静,刚才既然已经拼过努力过,那心中便不存在后悔,一切都是自找,怪不得谁。
不得不说,面前这位剑修手段真是高明。
天门呐!
何其难得。
许百川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法净一眼,随后便离开这个地方。
而在他走后,这座寺庙便开始坍塌,法净在寺庙坍塌的那一瞬间便已经消散,从这天地之间彻底抹除,至于相拥而抱的王大官和女子,是死是活,很难言说,亦是无人关心。
寺庙坍塌后,有许多人来到这里,但都是不敢靠近。
都是怕死,怕惹了霉头。
毕竟许百川的杀力他们可是看在眼中,恐怕就是要说要灭掉整座太平城,应当也是轻而易举。
隐藏在暗处的众人思绪难言,皆是打定主意,回去之后告诉家族门派众人不要惹带剑之人。
如此作为之下,太平城剑客处境倒是好了不少。
而这一切的缘由,那位剑修已然再次回到院子中。
先前那一身惊天动地的剑气已经收起,此时这位做出一番大事的剑修,反倒是一身平静。
程玉青看着许百川,认真问道:“你离开这里,是要去做什么?”
这是这位读书人第一次问,先前心中已经得到解答,但依着现在这光景看来,先前答案很显然不怎么正确,那到底是什么?
许百川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要去做一件事,至于要做什么,你不必知道,没有好处的。”
这是一句大实话,事关圣人,事关大周天子,若是沾上想要再甩掉,会很困难。
踏进浑水后想将身上水甩干净,并不是那么容易。
程玉青点点头,没有再问,无论怎么问,只能得到这么多,再问亦是无用。
沉寂许久。
两人一时都无言,直到程玉青出口打破这一片寂静。
“你现在就要走吗?”
许百川嗯了一声,平静道:“这一次出剑吸引了很多人,继续留在这里会有麻烦。”
程玉青想了想,也觉得是,毕竟在太平城这一处地方,无缘无故出现一位天门剑修,可能不让人注意,甚至这位读书人敢断定,已经有人将消息传回三教,或许不用过多久,便会有各路大修士前来,不论是抱着想分一杯羹,还是什么样的心思,总归是一些大麻烦。
程玉青看向冯成躺着的房间,“那他你准备如何说?”
许百川神情依旧平静。
他知道冯成没有睡,也知道冯成将一切都看在眼中,但他最终还是要走,这位剑修从来不会日为一人或一事停留在一处地方太久。
他得不停走,直到攀上那座高峰才能停下。
许百川轻声开口道:“没什么好说,该告诉他的都告诉了他,以后路要自己走,我只能帮到这里。”
程玉青摇了摇头,并未多做言语。
只是目送着这位剑修化作一道剑光,直冲天际,向着未知地方离去。
而在许百川离开后没多久,太平城上接连出现几道人影。
有身穿道袍的道人,亦有面目慈悲的佛门高僧,至于儒教夫子则是因为一件事情姗姗来迟,过了半炷香左右才在太平城会合。
道人一身风轻云淡,手中拿着一枚八卦镜,正在放出道术追查。
寻龙看水,定金分山向来是道教的强项,找人自然也不例外,可过了好久时间,这位道门高人依旧是毫无思绪,眉头紧紧皱起,很是不解。
一旁高僧看在眼中,好奇问道:“结果如何,可曾寻出那位的踪迹?”
道人依旧锁着眉头,又看了好一阵时间才开口道:“未曾找出,那位看来已然是离开太平城,如若不然,便会出现在我八卦镜中。”
一旁夫子面色诡异,满脸欲言又止。
他的来时好像看到一道剑光,但又不敢确定,于是便花费了一些时间,现在想来,应当是那位昙花一现的天门剑修。
他低声喃喃道:“倒是走得快啊,可惜了!”
三人在太平城上空俯视,觉得这样很是无趣,于是互相见礼之后,便分道扬镳。
这样说也不对,儒教夫子留了下来。
正站在院子中,看着一脸恭敬的程玉青,一脸笑意,意有所指道:“你们年轻人呐,就爱做些不计后果的事情,也幸亏来的是我,要是来的是其他夫子,你这小滑头,不死也要脱身皮。”
夫子读过许多书,见过许多人和事,猜到这些并不困难,况且在这座院子中,还留有着一丝剑气。
程玉青挠了挠头,故作无辜道:“师爷,你在说什么?”
程玉青心中悄然落下一块大石头,本来以为来的是其他夫子,本来是想着多费一番口舌,现在看来倒是不必。
毕竟眼前这位,可是自家先生的先生,那便是师爷,这可是自家人。
夫子哈哈大笑,看了冯成躺着的那个房间一眼,并未点破,只是觉得有趣。
这年头还有人握剑成为剑修,勇气可是不小,就不怕在半路上死掉,成为一具尸骨?
夫子走上前去,看着自家徒孙,想了想,伸出手拍了拍肩膀,笑着说道:“既然是你这个小家伙在这里,那师爷我就当做没看见,但小家伙你要知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下次想要再瞒天过海,可就没有这么轻易。”
程玉青狠狠点头,满口打着保票答应下来,至于能信几分,那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夫子是半点不信的,他对自家这个唯一的徒孙,熟悉的很。
两人阔别已久,自然是有着话题谈论,而谈着谈着,便说到了圣人手稿上。
那份圣人手稿不只是给了程玉青,同样还有着夫子一份,哪怕夫子境界已经很高很高,高到已经触摸到踏出那一步的门槛,可只要没有突破,圣人手稿便有着作用。
程玉青说到兴起,便拿出了先前得自许百川那一份手稿,认真将来历讲出,只是在讲到那位读书人陨落在剑宗时,夫子有些不对劲,应当是回忆,或许还有些开心。
夫子活了许久,那位读书人自然也是见过的,并且还有着不小的关系。
两人派系不同,学的道理也不同,时常互相争论,也互相大打出手,只是那个读书人天资极高,再加上圣人手稿,因此修行也就快许多,最后的结果便是夫子每次都略输一筹。
现如今只见手稿,而不见那位读书人,怎么想都是一件开心事情。
夫子翻看着手稿,感叹道:“原来是曾圣的学问,难怪了。”
至于难怪到底在何处,夫子并没有说。
夫子抬眼看着程玉青,颇为赞许道:“你这小家伙倒是福缘不浅,寻常修士难得一见的圣人手稿就这样落入你的怀中,一次还是两本,说出去保准要气死一大片人,以后你的道路可就是一片坦途了,说不定成就还要比我高。”
一番话真心实意,毕竟没有人不想见到后辈比自己好,如果真的有,那就另当别论。
程玉青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虽然自身天资不算极高,可在这两本圣人手稿上,那边可以抹平这种差距,说不定就连圣人位置,也可以看上几眼。
想到这里,便忽然开口问道:“师爷,你准备什么时候上云端呀?”
云端,自古以来便是圣人所在之地,也只有圣人可行,若是冒犯,便会被打掉修为,从此化作凡人,与修行无缘。
想要上云端,那便必须要有圣人位置。
因此这一番话语倒没有其他意思,便是很简单直接的问夫子准备何时成圣。
夫子倒是没想过会有这么一个问题,一时间有些失神,回过神来后方才颇为无奈的说道:“你以为老夫不想啊,只是天上位置总共那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不拔出来如何进去,而云端之人寿命极长,想要等到一个位置,何其之难。”
一番话语,道尽三教幸酸,别看三教如今是通天大道,可这条大道走到尽头,才会发觉路已经被人堵死,只有几处缺口可以出去,可那几处缺口都有人占据,打又打不过,便只能望洋兴叹,到最后凄惨死去。
修行最悲凉之事不外如此。
程玉青听完之后,并不在意,而是说出了两个人名。
一个是刚入云端没多久的陈问,另外一位则是那位剑仙。
其中意味便很明显,即然萝卜不肯离开坑,那便让人拔出便可,反正以那位剑仙的能耐,肯定不会止于只杀一两个圣人这么简单。
夫子看着面前胆大包天的程玉青,张了张嘴,正想说出些话语教训一番,可话语还未说出便被压在心中。
这位夫子心中其实也是这么想,既然你们都可以坐卧云端,为何我们不可以?
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夫子深吸一口气,心中不知不觉有着期望。
至于期望何物?便是期望着下一位死在那位剑仙剑下的是一位儒教圣人。
夫子认真道:“这些话语以后不能对人提及,可否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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