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曹利用掌控了交趾,见寇季对交趾没有任何图谋,就想着是不是可以将交趾当成一个曹家的自留地,让曹家世代传承下去。
他为他的孙儿向寇卉提亲,就是为了借着寇卉,将那些真正手握着交趾兵权的巡马卫老卒,纳入到曹家麾下,使得曹家在交趾的势力彻底变成铁板一块。
然后再借着寇季在大宋的身份,稍微帮他说说话,彻底落实曹家对交趾的掌控。
让交趾彻底成为曹家的自留地。
然而,在寇季的谋划中,交趾势必要归于大宋统治。
因为大宋从立国之今,一直处在缺粮的状态。
交趾的稻米可以做到一年两熟,或者一年三熟。
若是交给大宋勤恳的百姓耕种的话,每年产出的粮食,将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大宋若是有了那些粮食补入,那就会补齐这一块短板。
到时候,大宋的政治、经济、民生都会得到一个很大的提升。
所以交趾对于大宋而言,至关重要。
寇季不可能让交趾变成曹家的自留地。
所以他不可能答应曹利用。
刘亨听完了寇季的分析,赞同的点了点头,“曹利用的心思太明显了。”
寇季淡然笑道:“或许他只是一个试探,试探不成,他或许还有其他的法子。”
刘亨眉头一挑,“什么意思?”
寇季笑着道:“我安排在交趾那边的人给我传来了消息,说曹利用在派遣兵马驰援大宋的同时,还暗中派遣了一支兵马出海了。”
刘亨略微一愣。
寇季笑着继续道:“在交趾海边一直往南的地方,有一处巨大的海岛,就像是倭国一样。
曹利用正在暗中派人征讨那一处海岛。
我若是所料不差的话,那就是他的后手。
他若是得不到交趾,一定会将一部分自己的儿孙还有手里的兵马迁移过去,在海外裂土封疆,占山称王。”
刘亨感慨道:“曹利用可真是打的好算盘。”
寇季笑着道:“我只是救了他一命,他帮我卖命十几年,已经够了。再说了,他打算把命留给我,背地里搞一些小动作,只要不对我大宋造成任何伤害,我可以假装看不见。”
“把命留给你?”
刘亨愕然。
寇季点头道:“他会派遣儿孙离开交趾,也会派遣一部分兵马过去。但他自己绝对不会离开,除非我点头让他离开。”
刘亨思量着道:“倒是像他的做派。”
说到此处,刘亨意外的道:“你居然会让曹利用去海外裂土封王。早知道如此,我们在海外占一块地方,裂土封王了。”
寇季失笑道:“你真要有此心,那你就去。”
刘亨有些难以置信的道:“此举可是在背叛大宋,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叛徒吗?”
寇季坦言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大宋兵锋强盛,等拿下了辽国、青塘、交趾等地以后,疆土基本上就已经到了极限。
再往出打的话,能打下来也管不过来,徒增消耗。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我们的人出去给占了。
便宜我们自己人,总好过便宜别人强。
往后大宋内部出了问题,四邻都是自己人,也好有个照应。”
说到此处,寇季盯着刘亨笑道:“不瞒你说,此前我已经告诉了张元,他若有意打下一片基业的话,就全力西进,去西边随便折腾。
我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权柄,也给了他足够的自主权。”
刘亨深吸了一口气道:“有点不可思议……”
寇季笑着道:“没什么不可思议的。无论是张元也好,曹利用也罢,都是我养出来帮助大宋崛起的。
如今大宋已经崛起,那他们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我又不是那种卸磨杀驴的人。
也不想让他们后世子孙盯着大宋不放。
那就只能让他们到域外去裂土封王了。”
寇季洒脱的将双臂枕在了脑后,笑着道:“使想想,千百年后,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统治者,皆是跟我们一样的肤色,跟我们一样的发色,跟我们一样的眼睛。
我们所过之处,说的皆是同一种话。
岂不美哉?”
刘亨躺在寇季身边,目光略微有些迷离的道:“到时候,到了倭国,就不用再去学倭话,到了高丽也不用学高丽话,到了青塘不用学吐蕃话,到了大食不用学大食话……
确实挺好的……
后世子孙若有人效仿你我,征战四方的话,也不至于被当地话给难住……”
两个人憧憬着,向往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虽然二人都清楚,他们的憧憬,他们有可能到死也看不见。
但人总要往前看,他们实现不了,还有后世子孙帮忙去实现。
两个人迷迷糊糊倒在地上睡了一宿。
翌日清晨。
起床以后。
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吃过了早饭。
寇季派人召来了种世衡,三个人坐在一起聊起了随后的兵事。
古北口的兵力数量可不小,加上了刘亨带的倭军和曹利用派遣来的交趾兵,更是如虎添翼。
种世衡有一些新想法,跟寇季和刘亨探讨了一下。
更多的时候是种世衡和刘亨交流,寇季很少参与。
种世衡和刘亨商量出了一套相对妥善的进攻式防御法。
然后开始将其运用到了战场上。
随后一段日子。
三个人就在古北口内,一边扫荡着小股的凶徒,一边等待着大股凶徒临近。
期间,寇季和刘亨经常凑在一起,互相讲述两个人这些年的经历和过往。
一晃过了数日。
三个人没等到大股凶徒出现,倒是等到了一则让所有人都坐不住的流言。
“官家要封王?活着的异姓王?!听说还有封地?”
古北口内。
寇季正在忙忙碌碌的烤一头幼牛。
种世衡匆匆冲进了寇季居住的院子里,难以置信的追着寇季问。
寇季一边往牛身上刷油,一边神色古怪的看着种世衡,“想女人了?”
种世衡瞪着眼,大声道:“什么想女人了,我又不是朝堂上那些色胚,几个月不食肉味,就饥不择食。”
寇季点了点头,再次问道:“那你为何会出现幻觉?”
种世衡急忙道:“我说的是真的,官家要封王,还是异姓王,还给封地。”
寇季瞥了种世衡一眼,懒得再搭理他。
种世衡见寇季不搭理他,更急了,嚷嚷着道:“你怎么不信我呢。你看我像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吗?”
寇季拿着小刀,在牛肉上面划拉着,道:“以前不信,现在有点信了。”
种世衡气的直瞪眼,“我说的是真的。”
寇季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再搭理种世衡。
种世衡见此,拦下了去取盐的寇季。
寇季垂着手,盯着面前的种世衡,“封王?你觉得可能吗?我大宋不封活着的异姓王,几乎是太祖、太宗、真宗三朝定下的祖制。
如今这个祖制传的朝野上下皆知。
就算官家想封王,也得问一问满朝文武答不答应。”
种世衡听闻此言,几乎毫不犹豫的道:“武臣们一定会答应。”
种世衡之所以敢如此肯定,是因为大宋武臣如今的功劳十分大。
赵祯若是封王的话,很有可能就是封赏那些军功卓著的武臣。
武臣中间一旦出现了活着的异姓王。
对武臣的地位,以及武臣以后的晋升问题,将会有很大的益处。
所以武臣一定会答应。
更重要的是,如今留在朝堂上的那些武臣,不是他们这些在外征战人的下属,就是他们的故旧。
赵祯要封王,他们这些为国立下的大功的人,几率最大。
他们的下属和故旧没理由阻止。
所以,种世衡才敢斩钉截铁的说这一番话。
寇季瞥了种世衡一眼,“武臣们能答应又如何,文臣们不会答应,有封地的话,残存的皇族也不会答应。
官家总不可能顶着文臣们和残存的皇族们,封王吧?”
种世衡迟疑了一下,沉声道:“可传言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传言称官家已经命人商量曹玮王爵的爵号了。”
顿了一下,种世衡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封地。”
寇季翻了个白眼,“朝野上下,除了官家,谁有资格商议王爵的爵号?官家真要封王,那也是圣心独裁,定下王爵爵号,又岂会让其他人商议。
就算官家真要找人商量,首先被找上的,也肯定是我。
如今我半点风声都没有收到,可见传言就只是传言。
至于封地,更是无稽之谈。
官家除非是疯了,不然不可能让一帮子能征善战的武臣出去当诸侯王。”
若仅仅只是封王的传言的话,寇季或许会信几分。
可若再加上‘封地’二字的话,那寇季是一个标点符号也不会信。
分封制,千年前的东西,早就淘汰了。
又怎么可能复立。
赵祯又不是什么狂人,怎么可能开历史的倒车。
只有袁某人那种狂人,才会在一种制度被推翻,新制度建立了以后,又复辟旧制。
赵祯明显不是那种狂人。
他若是那种狂人的话,大宋也不会有今天。
种世衡听到寇季这话,有些不死心的道:“听说这风声是宫里传出来的,听说是官家自己嘀咕的。”
寇季又翻了一个白眼,“刚刚你还说官家请人商议王爵爵号,如今又说是官家自己瞎嘀咕的。
明显有矛盾之处。
所以谣言还能信吗?”
种世衡脸色一瞬间变成了酱紫色。
寇季继续道:“就算官家私底下嘀咕了,又如何?曹玮不封王,我不封王,官家会给你封王?你以为你姓赵啊?
好好打你的仗,别整天做白日梦。
我大宋不可能封异姓王。
就算官家糊涂了,真要封,我也不会答应。”
说到此处,寇季盯着种世衡道:“你也是读书人,应该明白异姓王的存在会给大宋带来多少坏处。
所以你更应该清楚,官家是不可能封异姓王的。
他要真敢开这个头,他后世那些不成器的子孙,能把王爵封的遍地都是。”
种世衡听到了此话,有些不甘心的道:“我是读书人出身没错,但我也是一个武臣。只要是武臣,没有几个人能拒绝王爵的诱惑。”
寇季讥笑道:“官家要是真给你封王了。你的处境就是两种,一种是拿到了王爵册封诏书以后,坐着等死。
另一种就是效仿前唐的李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敢说。
睡觉的时候得睡在院子里,得敞开了门户,让所有人都看着你。”
种世衡听到此处,心里便已经明白了,封王的传言,只是一个传言,根本不可能实现,但他还是死鸭子嘴硬的道:“就算当李靖,我也愿意。”
寇季撇着嘴道:“你厉害,等我卸任枢密使的时候,我会奏请官家给你封王。到时候我看你要还是不要。”
种世衡一瞬间被怼的有些说不出话了。
寇季卸任枢密使的话,最有可能补上枢密使的人就是他。
寇季到时候奏请赵祯给他封王的话,那他就没办法再出任枢密使。
而大宋的王爵,真的不如大宋枢密使权柄大、身份高。
一个名头响亮的吉祥物,一个是手握实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佬。
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
很明显,寇季真要是在卸任枢密使的时候,奏请赵祯给种世衡封王,种世衡非哭死不可。
种世衡被怼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扔下了一句话,灰溜溜的逃出了院子。
“当我没来过……”
寇季在种世衡走后,摇着头,低声自语道:“连番征战了大半年,估计是累着了。如此破绽百出的谣言都能骗到他,看来他需要休息了。
等班师回朝以后,我找机会给他放几个月大假。”
寇季嘀咕了一番后,继续烤自己的牛肉。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刘亨在种世衡离开没多久以后,就匆匆冲进了寇季所在的院子,大声喊着,“四哥,官家要给您封王了。有封地的那种……”
寇季两眼一翻,差点没晕过去。
狗日的喊的这么大声,是嫌弃他死的不够快。
如今他执掌着禁军兵印全印,又在边陲上。
刘亨如此大声嚷嚷,若是传回了汴京城,肯定会引无数人遐想。
有人会怀疑寇季拥兵自重。
也有人会质疑寇季是否借着自己手握重兵的时候,逼迫赵祯给他封王。
赵祯和满朝文武若是认可了这两种遐想的话,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立马下诏书封寇季为王。
毕竟寇季现在手握重兵,坐镇在边陲,而边陲又有大害存在,所以赵祯和满朝文武会选择先给寇季封王,以作安抚。
等寇季处理了大害,班师回朝以后,就是他和他全家命丧黄泉的时候。
所以寇季在听到了刘亨的嚷嚷以后,一个头两个大。
“能不能别瞎嚷嚷,你嫌我死的不够快?”
寇季瞪了刘亨一眼。
刘亨认真的道:“我可没瞎嚷嚷,消息是汴京城那边传过来的。据说是官家在班师回朝以后,在一次大朝会上询问满朝文武该如何封赏曹玮。
满朝文武中,有人提议给曹玮封王。
官家居然说曹玮复燕云有功,又一雪大宋前耻,他可以考虑一下。
满朝文武如今都炸锅了。
如今满朝文武形成两派,一派赞成给曹玮封王,一派不赞成,双方吵的势同水火。
就在满朝文武快要吵出狗脑袋的时候。
有人提出给您封王。
官家没有开口,但是满朝文武有八成人表示赞成。”
寇季闻言一愣,盯着刘亨看了许久,摇着头道:“你们都是从哪儿听到的传言,越传越离谱。
官家怎么可能答应封异姓王。
还有,官家赞成给曹玮封王,满朝文武居然有半数人不同意。
有人奏请给我封王,满朝文武就有八成人同意。
他们是觉得我的权柄不够大,还是想把我架在火上烤?
真要是发生了这种事情,我祖父估计早就打上朝堂了,还能任由这种风声传出来。”
刘亨盯着寇季认真的道:“四哥,您别不信,我说的这些,可是汴京城过来的人告诉我的。”
寇季瞪着眼道:“从汴京城过来的大小公文,都要先送到我手里,由我阅览,你的消息还能比我精通?”
刘亨见寇季仍旧不信,只能道出事实,“我留在汴京城的那些人,在得知了我返回关内以后,星夜兼程的感到此处。
此事就是他们告诉我的,您觉得他们会骗我?”
寇季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的道:“就是你留下护着刘伯叙的那几个家伙?”
刘亨郑重的点头。
寇季沉吟着道:“他们可是把性命交给了你,他们自然不会对你说谎。如此说来,封王一事并不是空穴来风?”
刘亨再次点头。
寇季脸色微微一沉,“朝堂上发生的一切,真要是像你说的那般,那可就不妙了。”
说到此处,寇季看向了刘亨道:“我祖父和曹玮知道此事以后是什么反应?”
刘亨摇着头道:“貌似没有……”
寇季摇着头道:“不可能……曹玮已经行将就木,有人阻挡他封王,他要是趁机不大闹一场,那就不叫曹玮。
毕竟,以曹玮的身子骨,就算是做一个活着的异姓王,也不会对朝廷有所威胁。
而我正值壮年,现在封王,就等于断了仕途。
我和官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官家不可能答应给我封王。
我祖父还指望着我像是他一般,执掌朝纲呢。
如今若是被封了王,那就彻底钉死在武臣之列。
他若知道了此事,还不冲到朝堂上去,扇那些胡说八道的朝臣的脸?”
刘亨思量了一下,道:“大概是我的人来得急,没看到寇公和曹公的反应吧。”
寇季微微皱起了眉头,“不对……我大宋不封活着的异姓王,是三代的祖制,不可能被破除。
满朝文武拿封王做文章,恐怕另有所图。”
寇季思量到此处,脸色微微有些发黑的道:“难道是有狗日的想害我?想把我架在火上烤?”
刘亨听到此话,思量着道:“起初听到此事,我是真的替四哥高兴。可如今听完了四哥的分析,我觉得四哥说的有道理。
有可能真的是那个奸人趁机害您。
您在河西、燕云十六州两场战事中,都居功甚伟。
有人借机让官家封你为王,很有可能就是想提醒官家,提醒满朝文武,你已经到了功高盖主的地步。”
寇季皱眉道:“此事不必多议,你下去封锁消息,不要再让人传扬此消息了。我这就写信让人送回汴京城,问一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真要是有人陷害您呢?”
刘亨疑问。
寇季冷笑了一声,“那等我班师回朝的时候,就亲自到他府上去砍了他。以我的功劳,功过相抵的话,灭一门,应该不会有半点损伤。”
刘亨闻言,郑重的道:“到时候记得带我一个。”
寇季郑重的点头。
就在寇季和刘亨为封王的事情乱猜的时候。
汴京城。
曹玮坐着一顶华丽了的轿子,让人抬着上了文昌学馆所在的山腰。
一直到了寇准的居所,才缓缓停下。
寇准正在给花圃里的花草施肥,看到了坐着轿子的曹玮以后,就皱眉喝道:“老夫以为你会死在燕云十六州,回来的时候尸体会发臭。
可没想到你居然活着回来了,回来以后就闹出了这么大动静。
如今汴京城的人都说,你曹玮的功劳比我大宋此前的所有武臣都大,朝廷应该封你一个活着的异姓王。
滋滋滋……活着的异姓王,好威风。”
曹玮掀开了轿帘子,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有气无力的道:“我的功劳算个屁,比你那孙儿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如今朝野上下,非你们寇氏门下的官员,可是有八成赞同给他封王。
我勉勉强强也不过是五成而已。
如何能比。”
寇准冷哼一声,“狗日的没安好心,等寇小子回来了,肯定收拾他们。”
说到此处,寇准瞪向了曹玮,质问道:“你来找老夫做甚,是觉得自己快死了,想让老夫给你写一副挽联?”
曹玮盯着寇准,声音低沉的道:“寇公可还记得,我离京的时候和寇公定下的约定?”
寇准一愣,“堵门?!”
曹玮点了点头,“你我一起去堵门,就堵朝臣们上下超走的东华门。”
寇准嘴角微微上扬,哈哈大笑道:“他们让咱们不痛快,咱们也让他们不痛快!”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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