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对于有实力的人而言,他们需要明朗化的局势。
局势越明朗,变数就越少,就越容易应对,也容易掌控。
此前局势十分混乱,寇季担心数百万凶徒们一拥而下,对大宋造成不可估量的伤害。
所以他日夜难免,紧张的部署着一切应对的手段。
如今局势彻底明朗,凶徒们从蝗虫变成了互相争斗的家犬,在占地盘之余,疯狂的挖掘着辽国的根基。
最大的几个凶徒,如今想的是谋夺辽国的基业,建立新的辽国。
在辽国没有彻底被他们消亡之前,他们是不会挑衅大宋的。
大宋现在需要应对的就是那些被最大的几个凶徒逼迫的走投无路的小凶徒。
小凶徒虽然没有像是大凶徒一样结成势力。
但小凶徒的数量却不少。
他们一拥而下的话,仍然会给大宋造成不小的压力。
寇季身边的亲从官听到了寇季的话以后,笑着问道:“那我大宋的危机岂不是彻底解除了?”
寇季心情不错,所以没有斥责亲从官为何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反而笑着解释道:“危机只是解除了一半而已。
新契丹九族才刚刚崛起,实力并不强。
他们需要不断的吞噬、消化其他的小势力,才能慢慢的发展壮大。
辽国除了契丹八族中的耶律氏和萧氏外,其他的一切都在他们吞噬之列。
那么大的疆土,那么多的人,不是他们三两天就能吞噬干净的。
我细细的算了一下,最少需要一年半,辽国境内的叛乱才会彻底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诸王崛起。
只是诸王是不是能像是契丹八族一样,共同的执掌新辽国,那就不好说了。
有可能诸王之间,还得争斗个数年,甚至数十年。
所以,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新契丹九族都不会跟我们为敌。
但是那些凶徒们就不同,短时间内他们不可能被吞噬干净。
其中很大一部分人注定要被驱赶到长城外。
他们就是我们的对手。
他们的数量也不少。”
亲从官皱着眉头,一脸疑惑,“新契丹九族,就不能将他们驱赶到别出去,然后慢慢的吞噬吗?为何要将他们驱赶到我大宋来?”
寇季瞥了亲从官一眼,笑着道:“因为他们需要时间……”
“时间?!”
亲从官更疑惑了。
寇季笑着解释道:“他们需要有人拖住我们,给他们争取破灭辽国的时间。”
亲从官做出了侧耳聆听状。
寇季继续道:“他们结成了同盟,可不是为了化干戈为玉帛。他们结成了同盟,就是想覆灭辽国,取而代之。
他们若是在覆灭辽国之前,将那些凶徒吞噬干净。
那我大宋的兵马可就闲下来了。
我大宋若是趁着他们破灭辽国的时候,出重兵,从背后狠狠的捅他们一刀子。
他们很有可能会跟着辽国一起覆灭。
所以他们需要将那些凶徒们驱赶到长城外,拖住我们,给他们争取时间。
此外,他们驱逐那些凶徒,也是一个排除异己,快速提升凝聚力和归属感的手段。
凡是不愿意依附他们的,又或者是他们觉得不配跟他们一起作乱的凶徒,就会被他们驱逐过来。
驱逐了这些人,他们各自部族中那些新吸纳的族人,就更容易跟他们凝聚在一起,更容易对他们的部族产生归属感。”
亲从官听完了寇季一席话,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许久以后,他迟疑着道:“一群反贼而已,有那么聪明?”
寇季一愣,失笑道:“但凡是能在乱世中聚种建立起自己势力的人,都不是什么蠢人。纵然不是聪明决定,一些基础的智慧还是有的。
而且,新契丹九族中,还有不少是辽国以前的贵族。
他们中间自然有聪明人。
更重要的是,辽国推行了汉化以后,也推行了科举。
辽国也有进士,有人才。
他们既然在辽国境内割据,必然会有人才上门投效。
那些人才归入到了他们麾下以后,必然会为他们出谋划策。”
说到此处,寇季脸上的笑容一敛,淡淡的道:“要知道,当初逼迫我大宋向辽国纳贡的三个人当中,有一个就是汉家子出身。”
“韩德让?!”
亲从官脱口而出。
寇季缓缓点头。
亲从官沉吟着道:“那我们随后该如何应对?”
寇季思量了一下,道:“你去告诉种世衡,让他传令下去,吩咐其他人全线戒备。我所料不差的话,在过不了多久,那些被驱赶的凶徒就会大规模的出现在长城外。
他们将是我大宋面对的最后一个强敌。”
“他们也算是强敌?”
亲从官有些不屑。
寇季感慨道:“之前肯定是,现在……勉强算是吧。我们不能轻敌,要是阴沟里翻船了,那不仅会丢脸,还会丢命。”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下去传令。”
“等等……”
“您还有什么吩咐?”
亲从官躬身发问。
寇季沉吟道:“刘亨和他的人到哪儿了?”
亲从官赶忙道:“早就退出了辽地,现在已经到了渝关了,再过四日,应该就会抵达古北口。”
寇季点了点头,唏嘘道:“多年不见,也不知道我那兄弟现在是胖是瘦……”
亲从官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寇季摆了摆手,示意亲从官离开。
亲从官躬身一礼,离开了房间。
亲从官说,刘亨和他的兵马需要四日时间才会抵达古北口。
可第二日傍晚的时候。
刘亨就带着几个随从,策马狂奔到了古北口。
寇季得到了消息以后,立马策马出去相迎。
二人在古北口城关门口相遇。
“四哥?!”
刘亨冲到了寇季近前的时候,跳下了马背,跑向了寇季。
寇季也跟着跳下了马背。
刘亨冲到了寇季面前,狠狠的给了寇季一个熊抱。
寇季也给了他一个熊抱。
熊抱过后。
寇季拍着刘亨的肩头,端详着刘亨,道:“瘦了……黑了……也老了……”
刘亨嘿嘿笑着道:“三十了……肯定老了……”
寇季点了点头,感慨道:“是啊,一晃眼都到了而立之年。”
寇季盯着刘亨问道:“在倭国过的如何?”
刘亨挤眉弄眼的道:“倭国我最大,您说呢。”
寇季失笑道:“那就是过得不错了。”
刘亨拍着胸脯道:“吃喝不愁,睡的是两丈长的大金床,用的全是纯银的器具,就是那倭女不好,远没有咱们大宋的姑娘水灵。
倭国贵族的那些倭女就更不堪。
一个个把自己画的跟鬼似的。
让人碰都不敢碰。
偏偏倭国那些家伙还特别喜欢把那些倭国的贵女塞给我。
害的我平日里想要偷个腥,都要去外面祸害良家。”
寇季翻了个白眼,就当没听见刘亨后面的话,他盯着刘亨的面孔问道:“脸上的伤势是怎么回事。”
刘亨比起之前,苍老了不少,多了两撇胡须,肤色黑了不少,除此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脸上有一处刀疤,看着有些狰狞。
刘亨摸了摸脸上的疤痕,干巴巴笑道:“跟倭国一个高手教技,不小心被砍伤了。”
说到此处,刘亨对着身后一个倭人招了招手。
那倭人腰间跨着一柄唐刀,出现在了刘亨身边。
刘亨向寇季介绍道:“我刚说的那个高手就是他,东条处一。如今是我的左右手。”
寇季目光在那个名叫作东条处一的人脸上打量了一番。
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倭人,脸上有些倨傲的神色。
见到了寇季,也不施礼,就那么静静的站着。
“东条处一?倭国皇族。”
寇季平静的说了一句。
刘亨和东条处一皆一脸愕然的看向寇季。
寇季瞥了刘亨一眼,淡淡的道:“别以为我没去过倭国,就不知道倭国的国情。”
刘亨失笑道:“我倒是忘了,我去倭国之前,对倭国的一些了解,还是从四哥口中得知的。”
寇季疑问道:“你很看重他?”
刘亨嘿嘿笑道:“他武艺不弱……”
寇季挑了一下眉头,“仅此而已?”
刘亨贼贼的笑了一声,“他妻室和闺女也不错。”
寇季嘴角抽搐了一下。
寇季原以为东条处一听到此话以后,会十分羞愧,但他没想到,东条处一在听到这话以后,居然更加倨傲。
寇季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回想起那些倭国贵女在汴京城里花重金租下一艘艘花船,重金求子。
寇季也就释然了。
寇季瞥了刘亨一眼道:“你纵容他不向我施礼,是打算让我收拾他。”
刘亨嘿嘿一笑,丝毫不避讳的道:“这厮仗着自己有几分武艺,傲气着呢。只给能打得过他的人低头,其他人根本别想让他折服。”
寇季勾起了嘴角,笑着问道:“是吗?”
刘亨认真的点了点头。
寇季笑着吩咐了一句,“杨顺,带他去看看城外的万人坑。”
杨顺便是寇季的亲从官。
他听到了寇季的吩咐以后,走到了东条处一面前,淡淡的喊了一个,“走……”
东条处一懂汉话,毕竟汉话是倭国贵族必须掌握的外语之一。
所以在听到了杨顺的话以后,他果断的跟着杨顺离开了此地。
刘亨在东条处一走后,有些意外的对寇季道:“几年不见,四哥您的脾气小了不少啊。以前要是有人敢在您面前如此倨傲,现在恐怕已经被砍成八块了。”
寇季淡然笑道:“打打杀杀的不好……”
刘亨嘴角抽搐了一下。
打打杀杀的不好?
死在您这一张金口下的人,恐怕比整个倭国人都多吧。
寇季假装没看见刘亨的表情,他好奇的问道:“你不是很看好他吗?为何要让他送死。”
刘亨咧嘴笑道:“他妹子不错,他不愿意给我,我就想找个由头把他宰了。”
寇季脸上的神情有点僵硬。
刘亨的话里信息量有点大。
刘亨看到了寇季脸上僵硬的神色,以为寇季不悦,急忙解释道:“倭国贵族大部分……”
寇季不等刘亨把话说完,就果断打断了他,“停!以后别乱来了,再乱来,我就让陈琳把你给阉了。”
刘亨大大咧咧一笑,不再言语。
他听了寇季的话,没有再开口,但是他并不惧怕寇季的威胁。
因为他知道寇季不会那么做。
“先入关……”
寇季引领着刘亨进了古北口,在自己的住所摆下了一桌宴席,派人请了种世衡过来,三个人坐在一起吃了几杯酒。
夜深以后,种世衡告辞。
寇季和刘亨二人一人抱着一个酒壶,懒散的躺在了铺着毯子的地上,双眼微微有些迷离。
“之前离开汴京城的时候,为什么不肯见我?”
寇季有些不悦的问。
刘亨叹了一口气道:“刘从美那厮做了恶,害了我爹,害了我全家,也害了我。您为了保我,为了保我儿子,险些跟官家撕破脸,我不能再去害您。
我全家都没了,就剩下您这个兄长,还有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了。
若是再害了你们,我纵然是死,也不会原谅自己。”
寇季跟着叹了一口气,“此事是我揭穿的,你不恨我?”
刘亨有些奇怪的看着寇季,“为什么要恨你?幸亏你揭穿了此事,你要不揭穿此事,等别人揭穿了,那我刘家上下,恐怕会死的干干净净。”
寇季迟疑了一下,道:“我若是不揭穿此事的话,也许你兄长有成功的机会。”
刘亨愕然的看着寇季,“让他的儿子冒名顶替当皇帝吗?”
寇季愣了一下,“可能性不大,但有一定几率让官家一生无子。”
刘亨吁了一口气,淡淡的道:“那你揭穿此事就没有错,他该死。他如果不死,很多人会因为他而死,很多人会因为他家破人亡。
甚至大宋江山都有可能因为他出现问题。”
赵祯的子嗣若是频频夭折的话,赵祯必然会让很多人陪葬。
此事刘亨说的不假。
寇季有些愕然的看着寇季,“你什么时候觉悟这么高了?”
刘亨撇撇嘴道:“我们好不容易经营出的盛世,不能毁在他手里。”
寇季盯着刘亨没有言语。
刘亨见此,叹了口气,道:“此去倭国,我感触良多。他们逢弱踩,逢强跪。我不想我宋人也变成那样。
我睡他们妻女,他们不仅不会愤怒,还会兴高采烈的曾赞我。
甚至还会送更多的女人给我。
我不想我宋人变成那样。
只要我大宋好好的,我大宋的百姓好好的,死我刘家一门又有什么关系呢?”
寇季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你跟以前很不一样。”
刘亨感慨道:“以前我什么都不懂,只顾着自己的利益,根本不在意大宋强弱。去了一趟倭国以后我明白了,一个国家的强弱,对百姓的影响真的很大。
以前官职低微的时候,只能顾着自己。
后来官职高了,自然得为百姓考虑考虑。”
寇季沉默了一下,道:“你爹对你其实很不错。”
刘亨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我逢年过节都会给他烧纸钱。”
寇季迟疑了一下道:“你可怨官家?”
刘亨愣了一下,幽幽的道:“怨,灭门之仇,怎么不怨?可怨归怨,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不可能带着人去砍了他。”
寇季没有言语,只是盯着刘亨静等下文。
刘亨长叹一声,“刘家的富贵是我姑母给的,若是没有我姑母,我刘家什么也不是。刘家的人享了我姑母给的富贵,却没有在我姑母落难的时候挺身而出。
如今她儿子报复回来了,也是应该的。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别人都有资格找他报仇,唯独我没有资格。”
寇季沉吟道:“官家和你姑母可没有血缘关系。”
刘亨失笑道:“难道我们就有了?!”
寇季愣了一下。
他突然觉得,已故的刘娥,貌似有那么一点小可怜。
她最重视的后辈,貌似没有一个跟她有血缘关系的。
比起她的丈夫和便宜儿子,她貌似更像是一个孤家寡人。
刘亨自嘲的笑道:“他应该是最疼我姑母的那个人。”
寇季揉了揉眉心,感叹道:“一笔糊涂账……”
刘亨点着头道:“是一笔糊涂账,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总算是了结清楚了。以后他是君,我是臣,仅此而已。
所有的私情私怨以后就彻底消散了。
以后大宋只有宁国公府刘家。
再无国舅府刘家。”
寇季明白刘亨话里的意思。
以前种种的私情,随着双方互相伤害,彻底了结。
以后大家再无私情,只有公事,只有君臣。
刘亨能如此理解此事,寇季其实觉得挺意外的。
寇季有些唏嘘的道:“以后刘家跟皇室再无半点瓜葛,也挺好的。”
刘亨认真的点了点头,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咱侄女许人家了吗?”
寇季瞬间就不好了,没好气的道:“官家惦记着呢,没人敢要。”
刘亨爬起身,目光灼灼的盯着寇季,“许给我儿子如何?”
寇季呵了一声,“等你回了汴京城,问一问你儿子,看他敢不敢娶。”
刘亨不屑的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由得了他了?”
寇季瞥着刘亨,“那你得再多生几个儿子才行,不然你刘家恐怕真的要绝后。”
刘亨疑问道:“什么意思?”
寇季有些头疼的道:“如今汴京城里,除了我儿子,没人能压得住我闺女。”
刘亨有些意外的道:“侄女这么凶?”
寇季叹了口气道:“为了迫使官家知难而退,我可是请了高手教授她武艺。她肯吃苦,又有些天赋,如今同龄人都不是她对手。”
刘亨将信将疑道:“未必吧……别人更多的是畏惧您吧。”
寇季翻了一个白眼,“我又不是一手遮天,汴京城里不是所有人都畏惧我。吕家三个崽子被打了,你觉得吕夷简会因为畏惧我,特地提醒他的那些孙儿让着寇卉吗?”
刘亨愣了一下,嘀咕道:“吕夷简的话……那倒是不会……”
寇季摊开手道:“所以啊……她武艺有点高,目前同龄人当中,没人降得住她。汴京城胭脂虎,就是她的诨号。”
刘亨嘴角抽搐了一下。
刘亨从小在汴京城长大,他深知汴京城胭脂虎六个字意味着什么。
上一个汴京城胭脂虎是曹家二姐。
打遍汴京城无敌手,所以一直熬到二十多岁也没有嫁出去。
若不是出了一个狄青,恐怕她就要孤独终老。
寇卉如今年纪轻轻,就继承了曹家二姐汴京城胭脂虎的称号,那些许权贵家的子嗣,根本不敢向她求亲。
更重要的是,她看不上的人,她肯定不会嫁,谁劝也没有。
所以刘亨在听到了汴京城胭脂虎六个字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儿子跟寇卉无缘了。
刘亨有些兴趣乏乏的重新躺下,问道:“侄女怎么会变成汴京城一霸的?你可以纵容的?”
寇季撇嘴道:“不然呢?难道真送进宫去?宫里是什么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人送进去了,也会变成坏人。
坏人送进去了,有可能会变成死人。
我闺女若是到时候受不了宫里的规矩,或者被人欺负了,大闹一场,怎么收场?
我是带兵进去给她撑场子,还是任由她被宫里的规矩惩治?
我可不想让我闺女受委屈。”
刘亨嘴角抽搐了一下道:“你就不怕她以后嫁不出去?”
寇季淡淡的道:“嫁不出去就养着,我又不是养不起。”
刘亨稍微凑近了一些寇季,低声道:“说起来,曹利用那个老小子,似乎惦记上了你闺女。
他私底下请我从中保媒。
但是被我给拒绝了,不过我觉得那个老小子没有那么容易放弃。
随后八成会亲自找上你。”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那个老小子惦记上我闺女,压根是没安好心。他就是想借着我闺女,把保州的那下将士们要过去。
然后彻底掌控交趾所有的权柄。
他想把交趾当成他曹家的自留地,世世代代传下去。
我岂会让他如意。”
……
……
(PS:还有一章,可能会晚一点,等不了的兄弟姐妹们可以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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