诃黎在占城掠夺的巨大财富,堆满了五大仓库。
南唐李昪临死前,将江山交给儿子李后主的时候,自己的私库德昌宫就有铜钱超过八百万缗。
诃黎虽然接手的是一个破败的国家,但是赋税刻毒,加上物产丰富,积累也超过了这个数。
其中多是昂贵的珍宝,将这些东西运到汴京城,价值还得翻好几番,总价值在一千六百万贯以上。
等到董非小心翼翼地将库门打开,苏油只看了一眼就说道:“诃黎不亡没有天理,但是新州旧臣,现在肯定内心不安,那就不能再等了,等李都监过来,你们赶紧趁风好发货,我先去新州安抚他们。”
邹时阑做得地道,投宋就做足了姿态,这份财富,足以洗刷他背主求荣的名声,哪怕是事实,宋廷也照样得赏赐给他高官厚禄。
就跟后世改换门庭的世家一样。
而且不管是交趾的李道成,黎文盛;还是占城的邹时阑;甚至西夏的梁屹多埋;青唐的青宜结鬼章;甚至大理的小高相爷;二林部的苏弥;大食的库罗,艾尔普……每一个民族的精英,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邹时阑这么做,不等自己去新州接收,就把王城财富巴巴地送到这里来,说明他心存疑惧。
于是旧州的工作只好抓紧。
搞笑的是,石薇在会安镇还挣到了一笔不菲的诊金。
镇上大豪商胡财主,在诃黎攻打的时候受到惊吓,竟然口目歪斜,舌头伸出嘴外一寸收不回去。
救治了一个多月,没有效果,家里人急了,悬赏千贯,求人诊治。
正好石薇打扮成女道到镇上游玩,见到悬赏,便去给胡财主施针,只用了三天,便让胡财主的面瘫恢复如初。
胡家感恩戴德,以为仙术,献上了千贯钱财。
石薇转手便给了王珍,要求他在旧州开设慈幼院,收养旧州的孤儿难童。
胡家人这才知道,救治自家老父的人,乃苏少保家的郡君夫人。
后来天师道传教到了旧州,胡家人成了第一批信众,协助采办药材,开了医局,后代里边出了几位名医,这却是后话了。
数日之后,苏油终于踏上了前往新州的道路。
新州城外,邹时阑,邹亚洛,良保,固伦,以及一班旧朝官员,在城门迎候。
而跟随苏油的队伍里,又多了王德作为传译和保卫。
邹时阑的做派,和黎文盛差不多,不过年纪比黎文盛大,是一位四十多的中年人。
邹家是占城大族,族中士、农、商、军都有人才,子弟在占城旧朝势力庞大,甚至好几州的执政官,守备官,都是邹家人。
因此邹家一倒戈,诃黎立刻就雨打风吹去。
宁海军情报分司其实一直都在暗中做邹时阑的工作,但是邹时阑也一直没有表态,直到诃黎不顾反对决定进攻会安镇,邹时阑才与诃黎彻底决裂。
苏油给占城的政策,是“香照烧,神照拜,官照做,政要改。”
也就是说,尊重当地人的风俗习惯,宗教习惯,不改变统治阶层,但是施政的纲领和方式上,需要按照大宋制度,予以相应的改变。
其实政治制度的改变,底下是社会结构的大改变,整体从奴隶制度,转化为郡县制度。
不过这个从字面上读不出来,占人觉得完全可以接受。
这个转变肯定会带来一些人的阵痛,但是还是那样,苏油对统治阶层也不是一棍子打倒,而是从团结多数,从改造他们开始。
一方面是湄洲数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亟待开发,能够吞吃制度变革产生的大量的自由民;一方面是占城老王的法令,从法理上给广大农人解开了束缚。
而对于原统治阶层来说,四通带来的先进生产技术,大量的资金,工坊,以寻求合作的姿态,让他们的收获也很大,生产方式的产业升级和身份阶级,也开始悄然转变。
生产效率的提高,产品附加值的增加,也让他们能够清理出庄园上大量的剩余人口,提高自身收入,减轻负担。
多管齐下,日南郡经过短期动荡之后,重新安稳了下来。
什么都比不上赚钱重要,六月是海商到来的大日子,治所重新从内地迁回来,重建海港的工作,让邹时阑忙得脚不沾地。
苏油的规划里,这里以后会成为四郡中最大最繁忙的港口和集散中心,往东北,直接对接大宋最富有的两浙路,往西南,直接对接麻留甲海峡的出口龙牙港。
如果说南海以后是一个聚宝盆,日南郡新州港,就会是聚宝盆里最大的一颗明珠。
邹时阑对苏油拱手:“日南路转运使邹时阑,恭迎太子少保。”
苏油也拱手施礼:“邹公安定二郡之功,殊不可没,想来朝廷过后还有嘉奖。”
邹时阑躬身说道:“不敢,之前随诃黎攻略三州,他进攻大宋会安市舶务,时阑未能及时制止,罪莫大焉。”
苏油伸出双手将他扶起来:“邹公已经仁至义尽了,若非伪王天夺其魄,大宋也不会收占城,列二郡。”
“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接下来,还望邹公一展长才,邹家,也要为南海四郡尽一份心力。”
邹时阑说道:“自当如此,时阑阖族,必定竭效忠诚。”
还是那套老流程,收取图书册籍,还有王宫锁钥,前朝印绶。
而苏油则宣喻圣旨,敕令,颁布法律,给官员们下发文书,印信,衣冠。
邹时阑还要在一旁给苏油介绍官员们,等到一套流程走完,大家也就熟络了。
接下来就是开宴,说起来好笑,菜品,美酒,食器,甚至歌吹,都是从蕴州来的班子料理的。
除了教坊,剩下的全是方知味,散花楼的熟人。
一个头戴软翅包巾,身穿窄袖箭服,一脸精悍的汉子上前来,唱了个大诺:“占城引伴刘蛟,参见苏少保!”
苏油冷冷地看着他,嘴里话语异常冷厉:“你就是刘蛟吧?之前冲突了邹公,丝毫没有将转运司和宁海军幕府的命令当做一回事,你该当何罪?!”
刘蛟立刻跪下:“小人罪该万死。”
苏油冷笑道:“小人?你该称下官!你是宋朝引进司的人,还以为自己是南海上无法无天的匪徒?!”
“要不要这就回海上去,让我再派舰队来剿你一次?或者你就比蒲释马厉害呢?”
刘蛟连连叩头:“小人……啊不,下官!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邹时阑赶紧拦住苏油的发作,上前将刘蛟扶起来,一边替他整理衣服一边解释:“少保言重了,言重了,其实我和刘引伴做的是同一件事,只不过之前没法沟通,导致了诸多误会。”
“既没有伤到一人,也没有惊扰诸官家眷,保护得非常妥帖,下官还想向你替刘引伴请功呢,何罪之有啊?”
苏油这才放缓了颜色:“既然邹公替你求请,我便绕了你这一桩,还不谢过?”
刘蛟这才连连称谢。
苏油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挥挥手让他下堂去守着。
这一番做作,让占城旧臣们舒服了很多,苏油这才端起酒来:“这些人之前都是粗鄙盗匪,曹将军将他们收留后,依旧癖性不改。”
“转运司给他们的命令,明明是相机营救,妥善保护各位的亲眷,听说他们竟然将妙音坊给锁了?简直无法无天。”
“让诸位受了惊吓,是交趾转运司处置失当,我这里敬各位一杯,替这些杀才向各位道歉了。”
刘蛟是三十多为引伴之一,一向在南海纵横来去,自打有了纵帆船,那更是如虎添翼。
三州战起,横山关守帅良保秘密联络了刘蛟,托他救出自己在王城里的家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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