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菜上桌,所有人都快被香晕了。
老太太双手合什:“阿弥陀佛,难怪明润说做菜比做文章还厉害,这真是不比诗词歌赋差了讲究!”
苏油笑道:“这两道菜,一道叫金玉饱,一道叫福寿全。这才配得上奶奶的尊贵。”
金玉饱就是红烧鲍鱼五花肉,苏油给取了个谐音;福寿全,就是这锅杂烩菜了。
老太君乐的眼都眯缝了:“小猴子真会说!这菜名取得也好!”
石守石完还有些许的矜持,但也在崩溃的边缘,至于石通,已经完全不行了:“老太君,求求你先动筷,别光顾着说话啊……”
石完也猛点头:“是极是极,明润这菜该配什么酒?”
苏油笑道:“可别,酒是坏味觉的,再说福寿全里边本来就有很多酒,就这样品尝,不过要先喝汤,喏,就是这样……”
他也早就忍不住了。
先给老太太盛了一碗,然后又舀了一小坛子准备给三苏带回去,这才开始大快朵颐。
这次真是食不言了,就听见勺子筷子碰碗碟的声音,频率稍高。
直到大家开始对付芝麻烧饼的时候,石完才长舒了一口气说道:“绝妙!我以为眉山菜就已经够美味了,今日方知天外有天。这香味已经绕梁,接下来就该三月不知肉味了……”
苏油翻着白眼,佛跳墙什么的先不说,你这话让孔夫子的棺材板儿要压不住了!
自打从眉山出来,苏油的美食癖今天终于得到了彻底的满足:“奶奶,这几日的菜谱,我已经写了一份食单。叨扰多日,回去之后估计就要静心闭门,好好读书了。怕是很长时间没办法来看你。”
老太太拉着苏油的手:“读书人嘛,文章事业为重,交游也不能缺。本来想留你在府中的,不过府里来往的都是粗人武夫,只得放你回去。”
“不过汴京城里,石家就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还是有些薄面的。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唤便是。”
从石府告辞出来,苏油上了拳毛赤,拎着菜罐子往宜秋门行去。
拳毛赤绝对是好马,很高,一边肩膀有一处拳头大小的卷毛,鬃毛也呈波浪形,漂亮不说,还极度温顺。
抱着罐子回到宜秋门苏宅,乞第龙山正在操练叶锤,一见苏油便扭头朝里边喊:“小巫师回来了!还骑了一匹好马!”
转头再一细看,又扭头:“是一匹被养废了的好马!”
苏油在马上踢了他一脚,有些哭笑不得:“要不要通报得这么仔细!”
乞第龙山将叶锤挂回腰上,伸手各处摸着拳毛赤的骨架关节肌肉走势:“还有得救,等有空我牵使馆那边马场去练练。”
苏油瞪了他一眼:“少给我惹事!”
乞第龙山嘿嘿笑道:“都是粗直汉子,我们是以骑武箭击会友,哪里能给小巫师你惹事儿呢。来来来罐子给我,我服侍你下马,哎呀什么东西这么香!”
苏油说道:“小心些,弄翻你更赔不起,做了六天的一道菜!”
乞第龙山舔了舔嘴唇:“这么点,只有给几位老爷吃了……”
苏油笑道:“放心吧,你也有,不过吃饱是不可能的,尝尝味道没有问题。”
进入院中,苏轼一见他就拿手指头直点:“你完了,跑石家去这么多天,荒废学业,等父亲回来指定教训你!
苏油将盖子打开,香味飘了出来:“要这么说,我花这几天做出来的这道菜,你是指定不吃的了,免得同流合污是吧?”
苏轼抽了抽鼻子:“别闹!这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
苏油说道:“十几种料呢,里边光海产就有鱼翅,刺参,鱼肚,鱼唇,干贝,鲍鱼片。还有猪肚,蹄筋,鸡,鸭,羊肘,猪蹄尖,鸭肫,花冬菇、冬笋……”
苏轼咕嘟咽了一口口水:“石家到底是勋贵世家,这么多好东西……”
当天夜里,苏家人每人都品尝到了这道美味。
苏油的办法是将材料都捞出来,切成小丁,然后将汤汁倒出来,南瓜蒸熟,压成泥,放入汤中调成金色浓汁,然后勾芡,再倒入材料拌匀。
然后一人一碗米饭,米饭上浇上一勺佛跳墙浓丁,这就是鲍翅盖浇饭。
这个真是太香了,苏小妹拿着大勺子往嘴里划拉,一边嘟囔:“明润哥哥,这个真是太好吃了。”
苏油笑道:“这个得去南方广州,那里的海产极多,在汴京吃这个,一个小螃蟹都要一贯钱,太贵了。美食如同药材,讲究一个道地,还是要讲究一个因地制宜。乞第,你跟夷人关系熟悉,记得收集他们的调味品,最好是完整的种子之类,一般香料都是药材,到时候也可以给玉局观寄去看看。”
乞第点头:“交给我!他们的炙肉挺香的!”
苏洵慢条斯理地舀着盖浇饭:“欧阳永叔,尝到个车螯就以为了不得了,呵呵呵,要是吃到明润你料理的这美味,怕又不知道要写出啥来。”
苏油问道:“堂哥,子瞻,子由,你们都去吏部典选了?”
苏洵说道:“嗯,过了堂了,不过结果得明年才下得来。子瞻,子由,明润,自明日起,你们三人便住到所租的那套院子里去,攻读诗书,准备应试吧。”
苏油倒是无所谓,但是觉得二十七娘已有身孕,苏迈尚在襁褓,不由得说道:“堂哥,夫妻父子,天伦还是要顾的,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每月抽四天休沐,过来散散心,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嘛。”
苏小妹说道:“明润哥哥,那我们做什么?”
苏油说道:“大石头要将眉山会所弄起来,到时候少不了膳食安排,他哪里会这个?所以你们肯定要帮忙。别忘了利用城中孤儿的力量,忘语听风那一套给我弄起来。”
“这里一边是大辽使馆,一边是西夏诸蕃使馆,正好了解了解风俗民情,顺便练习。要跟乞第一样,没多少时日,西夏话契丹话都会说几句了。这才叫了不起。”
乞第龙山咧着嘴傻笑:“那是,学写字我写不过你们,学说话你们说不过我。”
苏油翻着白眼:“不过你的那些净是羊腿,牛肉,骨头,美酒,一听便知道是酒肉场上来的!”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
次日,苏油去转运司交了家状。
注册解试的手续称为请解或者取解,是士子们漫长科举道路中的第一步。
请解的第一步,就是想考试机构递交自己的户籍情况说明——家状。
家状一般包括姓名、乡贯、年龄、三代等内容,也要注明“举数”,就是已经参加过几次解试之类信息。在答卷时,家状也要抄写在试卷开头。
除了家状,还有保状,一般是应举的士子们每三人互相做保,证明同保人并非冒名顶替、品行没有缺陷等等,若有人犯规,同保的其他人也要受到牵连。
比如苏油的家状上,就写着这样的文字。
苏油,字伯纯,小名无,小字明润,年十三,正月初三寅时生人,治春秋,一举。
曾祖某,祖某,父某,娶母某,本贯眉州眉山县为户。
因为是明年才考试,所以写的是明年的岁数。
至于保状,苏油来得太早,还没有老乡士子,不过官员作保,这个也是可以的,欧阳和老梅,文人里边面子天大。
苏油长期喝奶,身形倒是挺高大,小小年纪也不太明显,书办以为这小子应该十五六了。
等到一看明年才十三,大吃一惊——这年纪应童子试差不多!
正自犹疑,一位郎官匆匆走了过来:“苏油苏明润可在?”
苏油应道:“区区正是。”
那郎官对书办说道:“老王你赶紧给小郎君取了解,副使交代我带小郎君去看看贡院,熟悉熟悉场地。”
书办这才明白眼前少年大有来头,赶紧看了他几眼,在一张纸上写下苏油的身高,体型,形貌特征,然后交给他:“小郎君,这个可要收好了。你是明科第一个取解的士子。”
这叫浮票,也就是准考证,自是轻忽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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