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景沉默片刻,方才说了个好字。
庆元皇帝在他看来很不对劲,好像是突然转了个性子,按着以往的光景,面对刺杀刺客应该都是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不留一个活口,可今日却如此心善,让他有些看不懂。
苏长景不想去深究,既然皇帝都这么发话,他也不好说些什么,虽说自己已经成为一个修行人,但他仍觉得自己是一个庆元臣子,因此,庆元皇帝所说出的话,他还是会听。
徐缺徐圆剑法粗俗,只靠着一身蛮力,普通兵士便能解决,而程林剑法虽然不错,但始终没有剑气,仍处于一个普通人范畴,他是修士,自然能够轻松应对。
轻轻挥动衣袖,一道气息便从他衣袖中生出,不算如何庞大,但对付着程林三人已经是够用,很快就将程林三人定住,随后便有兵士将他们压住,手中剑也一并取下。
苏长景微微笑道:“你们算是白来一趟,若是下次再被我遇到,绝不会留情。”
程林终究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有着大脾气,听到这话,觉得心中很不对味,梗着脖子大吼道:“使用这些下三滥手段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和爷爷真刀真枪打一场。”
苏长景笑着开口道:“手段这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哪来下三滥之说,本身并没有好坏,任凭你说过天,这也是正当手段。”
程林冷哼一声,没有在说什么,事情如同苏长景所说的那般,这天下终究以实力为王,用任何手段都不过分,若是放着法术气息不用,下来跟他拼刀枪,倒真会显得有些愚笨。
苏长景见程林不回话,自身也就没了兴趣再言,索性便出口让守卫将这三人放了,至于那三把剑,拿着也是无用,一同还了。
三人离开之后,又出现一些拦路之人,而这几次不用苏长景出手,只是一些江湖剑客,守卫便能解决。
经过一番波折,载着皇帝的马车,总算是离开了庆元国都。
而接下来之事顺畅许多,除了大雪封道挖开道路花费一些时间之外,到是与预期中相差不大。
几日之后,马车便到了剑宗山脚下。
而庆元皇帝,这是真的如所说那般,很果断就跪在地上,尽管膝盖下面是冰雪,深寒刺骨,也只是微微颤抖哆嗦,没有起身。
至于跟着而来的那些人,再见到皇帝跪下之后先是兴奋,一段时间过后便觉得无聊,甚至觉得后悔不应该来,于是便趁着道路还算畅通,便又回去,剩下来的便只有苏长景和一些兵士。
时光缓缓流淌,转眼间皇帝便在地上跪了一天,不知为何,身上披着珍贵毛大衣,明明四周已经升起雄雄火堆,热量扑面而来,庆元皇帝仍然觉得自己处在冰天雪地之中,尤其是跪在地上的一双膝盖,此时已经丝毫感觉不到存在,好像他从来都没有长过这双腿一样。
苏长景站在火堆旁,看着饮着热茶的庆元皇帝,平静道:“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庆元皇帝让喂茶侍卫走远一些,浑身先是打了个哆嗦,咬牙闭目许久,方才缓缓回道:“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我难道还有退路不成,惟今之计只有跪下去,祈求山上那几位的原谅。”
苏长景微微皱眉,他不明白庆元皇帝为何执意要来这里跪着,这何止是转性子,简直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之前和现在可谓是天差地别。
苏长景神情不变,认真道:“你到底为何执意来此?”
庆元皇帝一阵寒颤,咬着牙,勉强回应道:“因为我是皇帝,我想来这里就能来。”
苏长景无话可说,话都说的这么果决,他还能说些什么,皇帝呀,果真任性,他以往游历天下时,听过许多皇帝任性之事,有纵情声色,有乾坤独断,亦有喜怒无常,但像庆元皇帝这般任性受苦,好像自古到今,天下所有国度皇帝中便只有这么一个,这件事以后若是传出去传出许远,庆元皇帝可真就出了大名气。
摇摇头,不用想这些,苏长景决定不在这里呆着心烦,于是便转身回到帐篷,任凭皇帝一个人在这跪着。
很快便到了深夜,天空忽然飘下一阵大雪,将原本众多火堆熄灭,任凭在如何点燃都生不了火。
在没有火堆之后,庆元皇帝觉得更加难熬,无数次想要站起来,可心中一直有一股声音,说如果他站起来,立马会身首异处,甚至灵魂也会一点不存,彻底断绝转世重生之路。
在这种心念之下,他也就只能苦苦受着。
等到天明时分,苏长景走出时,他已经冻得浑身僵硬,身体各处都悬挂着冰渣,连动弹一下力气都没有。
苏长景皱着眉头,没有过多犹豫,很快便往庆元皇帝体内灌输气息,不求有多大效用,但求能缓解片刻,只是留在体内的是林殊归留下的一道手段,就算是圣人降临,也得花费好大一番功夫,更无需说境界低微的他,他这一身气息灌输进去,反倒是帮了一个倒忙。
林殊归作为剑仙,杀力极强,留下手段虽然是随意而就,却也是杀力十足,苏长景气息灌输越多,手段便更加汹涌澎湃,在体内活跃愈加广泛,庆元皇帝简直苦不堪言。
可自己造的孽,也就只能忍着,体外冰寒刺骨,体内则是撕心裂肺,两者叠加在一起,滋味不足与外人道,直到苏长景没有气息时才觉得轻松些许。
……
剑宗自从封山以来,住在山脚下那一群剑客离开之后,便没有像这样热闹过。
皇帝跪在冰天雪地之中请求原谅,可真是一出好大的大戏。
剑宗弟子应该都要看看。
于是,剑宗问剑台上,便出现了山下光景,一时间,除去隐修剑修之外,大半弟子聚集在此,很是罕见。
在封山的这段时间,大多都是一成不变,每日除了练剑就是练剑,可谓是异常枯燥,难得山下出现这么大乐子,虽说依旧下不了山,却足够解闷。
问剑台欢声震天,听着便很是欣喜。
赵康脸上带着几道伤痕,有些地方已经显现淤青,但他浑然不觉,手中提着一坛刚从姜令那里拿来的酒,没有像往常一样用吃食佐酒,反而是看着跪在冰雪之中的庆元皇帝哈哈大笑,咕隆咕隆,便是一大口。
许久没有像如今这么开心过了,一位堂堂九五之尊,不知脑子抽了什么风,偏要跪在冰天雪地里求他们,当真是稀奇无比。
赵康一边看着庆元皇帝,一边喝着酒,没过多久,便将手中的酒喝完,摇了摇酒坛,发现真的没了之后,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味,琢磨着是不是要再去大师兄姜令那里拿一坛酒,至于会不会打,这肯定会被打的,但是平时的师兄弟情份,应该不会下狠手,大不了在肿未有消失之前不出现在弟子面前,相对于挨打受苦,喝酒更好一些。
心中下了决定,赵康就决定去做,只是在做之前,心思忽然一转,便想起了自己徒弟,然后就带着王纯阳一起去往姜令酒庐,边走还边不忘谆谆教诲,说是进去之后要快准狠,好酒多拿一些,你姜师叔性子温和,不会轻易打骂别人,更不用说你王存阳是唯一一个三代弟子,那就更是安全。
王存阳想走,但在赵康强迫之下又走不掉,便只能哭着脸,满脸不乐意的跟着去,心想姜师叔要是真有师父你说的这么好,怎么师父你每次去拿酒都会被打一顿,每次出现在人前总是带着伤疤。
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一想,说出来肯定是不敢说,毕竟赵康也如同姜令一样,教训人总喜欢往脸上招呼,万一惹到不高兴破了相,那亏可就吃大。
他可不像赵康这般没心没肺,不以为耻,反倒以为荣。
两人走过一段路途,转到临近后山的一处平地,眼前很快便显现出一座充满酒香的茅庐。
哪怕是站在二百米开外,亦能闻到醉人酒香。
茅庐很大,几乎将平地占满,而在茅庐之外,则摆满了许多酒缸,每件酒缸之上都闪动着细碎光华,很显然上面有着手段,是为了防止某个人偷喝。
赵康摸了摸鼻子,指着半掩房门笑道:“存阳,你姜师叔此时应该在荡剑崖给你师爷送酒,房里面现在应该没人,趁着这个机会,手脚利索一点,进了门直奔酒架,越上面的越好,多拿一些,到时候是师父传你几招独门剑法,怎样,师父对你不错吧。”
王存阳扯了扯嘴角,没有回话,对自己这个不着调师父觉得有些无语,他作为徒弟,师父剑法自然是可以全学,但按照赵康现在这么说,反倒是变成了一场交易,以剑法买酒,足够稀奇。
赵康见到王存阳没有动作,哪还不知道这小子想法,笑了笑,伸出一只手,轻轻在王存阳身后一推,便将王存阳推了进去。
而赵康则是寻了一个空地坐下来,静静等候佳音。
进入酒庐的王存阳觉得很是慌张,一来是做贼心虚,二来则是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有一个人在默默看着他,哪怕庐中一览无余,除去一张简单床铺之外,便是酿酒器具,但他仍觉得心慌意乱。
因此他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走到酒架处,正要伸手拿酒,却被忽然出现了一道声音,吓得直哆嗦。
“存阳,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王存阳转头望去,很快便吓了一跳,姜令竟不知不觉出现在他背后,而他是来这里偷酒,这下倒被抓了个正着,让他一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
姜令看着默不作声的王存阳,摇了摇头,情景很显然,赵康那小子贪恋他的酒,又害怕他打,于是便让王存阳来拿酒。
确实是一个好打算。
姜令轻声道:“走吧,出去。”
王存阳啊了一声,有些疑惑。
姜令转过身,不做言语,向着外面走去。
王存阳扯了扯嘴角,很快就想到在外面等着的赵康,觉得接下来会有一番好戏看,心想之间,已然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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