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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刺杀

  庆元皇帝在记忆中思索许久,却始终找不到关于这个名字之事,他对修行只是从木华先生那里得知,木华先生没说,他便是是不知道,因此哪怕坐在龙椅上的是力可斩圣的剑仙,他依然是茫然。

  只不过茫然归茫然,他不是修行人,这种事情说不清楚,但有一点他却的的确确知道,这位叫做林殊归的青衫男子,应该是天上的大人物。

  在他心中,起码比木华先生要来的高,能够毫无征兆将他拉入这一步田地,木华先生可是做不到。

  皇帝望着林殊归,沉默不言,只不过脸色倒没有像之前那样发白,经过酒香之后,已经有些红润,现在静静站着,是有那么几分天子样子。

  天子应该坐龙椅,但现在龙椅子上是另外一人,而不是他这个庆元皇帝。

  不知为何,庆元皇帝心中有些后悔,他忽然觉得自己签下颁发灭绝剑道的诏令是做了一件极大蠢事,好处没有得到,这段日子反倒过得提心吊胆,几乎每隔几日便会有刺客来刺杀于他,他原本以为依靠着成为修士的苏长景能解决掉一切麻烦,毕竟刺杀他的以江湖剑客为多,纵使有一些小剑修,却也不足为虑,但如今看来,苏长景在坐在龙椅上的这位看来,应当是无视掉了吧。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物,天上圣人做错亦不可改变,他作为凡俗皇帝,自然更是没有力量去改变一切。

  他现在想着,倘若当时自己不去做这个皇帝,情况或许会好出许多吧,剑修不会将庆元恨到骨子里去,那场由圣人死去而引发的血雨应该也就不会产生了吧?

  皇帝在某些程度上孤陋寡闻,却知道一些。

  比如死的那两个圣人,是被剑仙杀的,因此才下起了血雨。

  毕竟圣人降临时,光景浩浩荡荡,有很多人见到,他亦是看见。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皇帝想了很多,而林殊归依旧淡然,静静看着这位皇帝。

  作为剑仙,除去用剑之外,还掌握着不少神通,比如化身千万,时间长河,又比如洞察世事。

  当剑仙想看透一个人的心思,根本不需要费任何力气,庆元皇帝现在心中想着什么,林殊归全都知道。

  只是林殊归不想理会,他没必要理会一个凡俗皇帝的想法。

  庆元皇帝正在龙椅之下,看了看空旷的大殿,忽然开口打破沉默:“你不杀我,那找我做什么?”

  林殊归淡然道:“来让你做件事,对你来说会很轻易。”

  庆元皇帝莫名舒了一口气,只要确定没有生命危险便,其余事情这位皇帝现在大多都可以不在意,毕竟现在性命为先。

  他不想死。

  而怕死是人之常情,修行之人都会怕死,凡夫俗子概莫能外。

  庆元皇帝微微低着头,双手则是合掌,示意自己顺从。

  其实若是他做一个臣子,应该要比皇帝做的还要顺当一些。

  起码今日这场灾祸可以避免。

  林殊归从龙椅上起身,走到庆元皇帝身前,身上没有伤害任何气势,但偏偏在庆元皇帝眼中,却犹如一把可以展开天地万物的长剑。

  很快,庆元皇帝突然想到一个人,而那个人据传言,同样喜爱穿着一身青衫,不久之前还做出了一番轰动天下的大事情,不会就是眼前这一位吧?

  庆元皇帝一时间冷汗直流,刚散去的压抑感,又重新回到身上。

  林殊归看着脸色重新煞白的庆元皇帝,漠然道:“你做了错事,得还,从今日起你去剑宗下跪着,为庆元剑道赔罪,山上人何时让你起来,你便何时起来。”

  话语听在耳中,庆元皇帝沉默许久,脸色由白渐渐转青,极其难看,就连恐惧之心一时间都被压在心底,转而生出的是无尽愤怒,他是庆元皇帝,执掌亿万子民生杀,不过只是死几个练剑的穷酸,便要让他这九五至尊去跪着赔罪,到时候传出去,他这个皇帝可真就是丢人丢到姥姥家,让一个皇帝去赔罪,天地之中没有这个道理,若是真的这么做,那死后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想到这里,庆元皇帝咬着牙,顶着莫大压力抬头,看着好似在说一件小事的林殊归,嘶吼道:“我是庆元皇帝!”

  林殊归神情依旧,他要做的事情,任何人都反抗不得,除非人打过他,可他练剑到如今,始终没有败过一次。

  很不现实。

  庆元皇帝身上的压力更大,本来还站着的身体,现在却趴在地上,只有头勉强抬起,心中原本莫名生出的勇气,此刻在绝对力量面前烟消云散。

  因此,这位皇帝便答应下来。

  也只能答应。

  林殊归不说话,亦无点头,在得到回复后,便很自然消失。

  大殿之中便只剩下皇帝。

  其实也不对,皇帝从地上起身,很快发现原先消失在大殿中的文武大臣此时又奇迹般出现,依旧就是先前那模样,和他仿佛像做了一个梦,梦醒来,他现在还坐在龙椅上。

  但他知道那不是梦。

  庆元皇帝长长舒出一口气,庆祝自己劫后余生,等到心思平复之后,便对坐在龙椅旁边的苏长景问道:“长景,我刚才在干什么?”

  苏长景微微皱眉,皇帝为何要问这问题?难不成又是先生讲了道理?

  苏长景轻声道:“陛下自从上朝以来,便在龙椅上,未做过其它动作。”

  庆元皇帝抿了抿嘴,望着苏长景一脸认真神色,他不知道该不该把刚才所遭遇的光景说出来,这就是对他来说确实太过于玄奇。

  与志怪传说中得遇仙人一模一样,只不过那些人是得仙法,而他倒是要去赔罪,差别不可谓不大。

  片刻之后,他还是觉得说出来为好,然而就在他吐出第一个字时,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从四肢散发,豆大汗珠连连滚落,于是这位皇帝第二次离开龙椅。

  相比于之前的体面走下去,这次却是滚下去,惊掉一地下巴。

  朝堂一时骚乱,一片乱糟糟。

  最后还是苏长景出面平息。

  至于庆元皇帝,则是被送回寝宫,则苏长景照看着,原本臣子们是想请太医,但转念一想,太医不过是能治一些伤寒病痛,见效还极其缓慢,比不过修士的气息,因此便熄了这份心思。

  苏长景坐在床前,伸手搭住庆元皇帝一条臂膀,玩其中缓缓输入气息,按照他原本设想,应该会很快见效,但不知为何,庆元皇帝身体犹如一个无底洞,无论他输入多少气息,却犹如竹篮打水一场空,忙活半天却不见到任何起色,这让他很是不解。

  庆元皇帝身体止不住颤抖,好似有无穷无尽的长剑在体内肆意纵横,每划过一次,便是痛苦非常。

  庆元皇帝知道,这应该是那位青衫剑客留下了的手段,应该是要警告自己不要说出任何关于那位的事情。

  苏长景面色微白,叹道:“你这症状很奇怪,气息毫无作用,要不如我去找先生?”

  说完之后,起身欲走,却忽然被一只手抓住臂膀。

  庆元皇帝拉住苏长景,低声道:“长景,我要去剑宗赔罪。”

  话语落下,他很快便发现那股让自己痛不欲生的感觉已经消失许多,因此更加下定决心。

  苏长景愕然转过头,惊诧万分,想了想之后,疑惑道:“为何会生出这种想法,我境界不够,气息也不足,救不了你,但先生见多识广,必然是能救你的,你不必胡思乱想。”

  庆元皇帝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将之前的话再复述一遍。

  他要去剑宗跪下赔罪。

  苏长景轻声问道:“你为何会生出这种想法?”

  庆元皇帝面色忽然平静,从床上坐起,答非所问:“我想了很多,却不明白我为何要签下那份诏书,剑道灭绝是我做过的最愚蠢的一件事,但现在已经做出来,无法挽留,要是我不去的话,内心难安。”

  苏长景神情复杂,灭绝剑道这件事,庆元皇帝并没有占到多少份,就连签下来一份诏书也是被迫,三教向来极其看重脸面,出师要有名,而皇帝签下那份诏书,便是名头。

  庆元皇帝点了点头,神色愈加认真,这是在下着决心。

  虽说这决心亦是被迫,但不知为何,他的心居然宽松不少。

  下了决心,并且是他自身事情,因此无人可以劝阻。

  过后不久,皇帝要去剑宗下跪着的这一件事经过有些人传播,很快便泛滥开来,大家听闻先是不可置信,在再三确认之后脸上反而露出新奇,一位皇帝去山下面跪着,自古以来可是少见,简直是千百年难遇一件的稀奇事情,因此他们就想去看看。

  等到庆元皇帝不顾大臣反对,离开皇宫时,走在街道上,便能见到许多聚在街道两旁的民众,皆是一副看戏模样,甚至还有不少陪着他一起走,似乎是想看着皇帝跪下的样子。

  人多嘈杂,事情自然也是杂乱。

  苏长景和皇帝共坐在一辆马车里,细心观察四周,不时放出一道气息挡下一次杀机,本来他是想赶尽杀绝,不留一点活口,但庆元皇帝却让他饶人一命,他同意了。

  于是,行刺之人很快便发现,原本以为必死局面,现在竟然能全需全手活着回去,相比之下受点伤势就显得不那么重要,勇气便更加足。

  行刺之人是一些江湖剑客,共有三位。

  两大一小。

  两位大的是兄弟,自小灵犀相通,分别叫做徐缺与徐圆,各自提着一把剑,结为剑阵后,却也能在人群中纵横来去。

  而小的那一位,则叫做程林,本来是一位渔夫之子,但自身天资不错,因此便被许百川传授了一套剑法,自此之后便练了剑,他天资不坏,剑法也算是精妙,再杀过几个人之后,很快便传出了名头,年龄虽是十三四岁,却也是不落于一些江湖老手,甚至依靠着手中长剑能与一些低境界修士周旋,虽说只能勉强打个平手,缺也很是不一般,若是再给他一些年岁,指不定能成为江湖中剑道第一。

  程林本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在他展露名头之际,庆元皇帝便下达灭绝剑道诏令,而他少小成名,自然就是被盯在眼中,一番争斗之后,他逃了出去,而他的父母家人却死去,在了解前因后果始末之后,便决定刺杀皇帝报罪。

  才会有了今日之事。

  而至于徐缺徐圆,和他也是差不了多少。

  于是三人便决定结伴一起,多少增添几份实力,原本皇帝眼看就要死在剑下,但没想到苏长景出手拦住了他们。

  苏长景挥出一道气息将三人推离马车,让皇帝在里们坐好之后,便一同走出马车,望着被兵士紧紧围住的三人,漠然无言。

  他其实是可以杀人的,以前没有杀过,是实力不够,但现在不同,现在他已经成为了修行者,杀人轻而易举。

  但皇帝不让他杀,他便只能忍受住杀心。

  苏长景平静道:“你们现在离开,我既往不咎。”

  徐缺徐圆没有回话,只是互相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这两人其实不会说话,出生时哭泣也是无声,因此自小便被抛弃,被他们师傅捡到后,便跟着一起练了剑,而平时与人沟通,则是靠着纸笔。

  程林倒提手中剑,抬眼看了一眼苏长景,脸上满是讥讽之色,在他看来苏长景不过只是一个走狗而已,是非不清黑白不明,为虎作作怅,端的该死,这种人不必多说。

  打上去便是。

  心中有了想法,手上自然生出动作,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如同惊鸿过际,很直接点向苏长景胸口。

  苏长景轻轻咦了一声,觉得有些有趣,虽说他才是刚到达炼法境界,但也足够支撑他看出程林身上的奇妙之处,这在他看来已经超出了江湖剑客这一范畴,有些像那些剑修,只是在这剑上他没有感到任何剑气,这倒有些不同寻常。

  挥袖将这气势汹汹的一剑退去,苏长景好奇问道:“你跟随剑修练过剑?”

  程林默然无语,而这默认在苏长景看来,便相当于承认。

  苏长景说道:“有些可惜,如果你真是剑修,哪怕只是个第一境剑气境,便足够让我能手忙脚乱,说不定还会发生一些不好事情,但你不是,这边就有些巧妙,那位剑修为何只传你剑法,而不传你修炼功法?”

  程林抬眼看向苏长景,神情平静。

  他的修炼功法只是普通江湖心法,并不是剑修之路,他曾经也想过许百川为何只传他剑法而不传他心法,但最后始终得不出一个结论,索性就干脆不去想。

  站在马车上,苏长景向着马车里的人轻声问道:“我能杀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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