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淡然道:“一座私塾安置不下,那就多兴建几座。这里的孩子们不论男女,皆可以去读书,不论男女。不需要为书本的问题操心,先生的束脩也不用管,我等自会料理。”
陈敬等人一脸惊愕的盯着寇季。
以为寇季在跟他们开玩笑。
刘亨等人也一脸愕然的看向寇季,以为寇季得了失心疯。
寇季在他们注视下,继续说道:“书本所需要的花费,雇佣先生所需要的花费,寇府可以先垫付。等到纺织作坊有了盈利以后,可以从中扣除。”
一行人见寇季不像是在开玩笑,更加惊愕。
陈敬激动的起身,向寇季施礼道:“寇工部对草民等人真是恩同再造。草民等人纵然是死,恐怕也难报答您的恩情。”
王田升等人起身,纷纷表态。
直言寇季是他们的大恩人。
寇季却没把他们的恭维记在心上。
他让陈敬等人营造私塾,并不含任何算计,纯粹是见百姓们当中的那些孩子荒废着,怪难受的,所以才让他们营造私塾,让那些孩子们去读书。
陈敬、刘亨等人却不知道寇季的心思。
陈敬以为寇季是单纯的怜悯那些孩子,刘亨等人以为寇季有什么算计。
陈敬等人恭维的话说完以后,王田升迟疑道:“寇工部,供娃娃们读书,花费巨大,那些女娃娃们……”
他话还没说完,寇季就摆手道:“女娃娃们纵然不需要学习多高深的学问,识一些字总是好的。识字的女娃娃,走到哪儿,都比不识字的女娃娃要好。”
王田升闻言,没再开口。
寇季的话倒是没错。
识字的娃娃们,不论男女,走出门以后,总比那些不识字的娃娃们吃得开。
虽说要多花一些钱财,但花的又不是他王田升的。
寇季都不计较,他计较什么?
决定了此事以后,陈敬、王田升等人,借着百姓们喝汤的时候,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百姓们。
百姓们一个个激动的不能自已。
若不是寇季带着刘亨等人逃离了北城门外,估计百姓们会齐齐向他叩头谢恩。
一两个人向寇季叩头谢恩,寇季可以不在乎。
可十数万流民向他叩头,那乐子就大了。
寇季一行人逃回了汴京城以后,鹅毛般的大雪,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落在了地上,一片白茫茫的。
一行人在城内的一座酒肆里,做了个空闲的位置,躲避了一下风雪。
酒肆里。
慕崇疑惑的盯着寇季,问道:“寇工部,您下了那么大本钱,供那些百姓们的孩子们读书,为了什么?”
钱乐乐呵呵的笑道:“还能为了什么……寇工部在积德行善呗。”
孟惟仲冷喝了一声,“你懂个屁……”
钱乐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孟惟仲喝斥了钱乐一句以后,懒得搭理他,而是一脸深沉的看着寇季道:“我猜测寇工部之所以花大本钱供那些百姓们的孩子们读书,是为了留住他们,让他们在汴京城外落地生根。
如今城外的纺织作坊已经建成了一部分,已经开始有所产出,其后其他的纺织作坊建成以后,产出会更多。
虽说寇工部将前面的几批布料,许给了百姓们做衣裳。
可是以纺织作坊如今的规模,赶在年节的前,不仅能够纺织出足够那些百姓们添置衣物的布料,同时还能纺织出一大批可以用于发卖的布料。
年后,纺织作坊里将会产出更多的布料给我们发卖。
到那个时候,就是我们赚钱的时候。
可那些百姓终究是耕农,若是到了明年开春的时候,朝廷重新把他们的土地发还给他们,他们其中一部分人一定会返乡去种地。
一些人种完了地,可能还会回来。
但一些人会留在乡下,想方设法的苟活下去。
真正愿意留在城外帮我们做事的百姓,恐怕不会太多。
但是营造了私塾以后,那就不同了,届时那些百姓即便回去了,也舍不得把孩子带回去,到时候仍旧会回来,帮我们做事。
这就是寇工部的高明之处。”
孟惟仲说完这番话以后,其他人一脸愕然的看向寇季,没料到寇季算计这么深。
就连寇季自己也有些发愣。
他没料到,自己随手做的一件事,居然能被如此解读。
眼见慕崇等人看着自己,寇季思量了一下,点点头,承认了孟惟仲这个说法。
慕崇等人看着寇季的目光里,充满了敬佩。
寇季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行人在酒肆里待到了雪小了一些,然后就各自回府了。
此后。
大雪夹杂着小雪,断断续续下了三日。
寇季等人议论过的白灾,并没有发生。
寇季让寇忠从府上挑选了几个管事,派到了城外的纺织作坊,帮着城外的纺织作坊,建立起一定的管理制度。
寇季自己则在府上当咸鱼。
一直到了十二月初。
一个不速之客,进入到了寇府,求见寇季。
寇季得到寇忠通禀以后,一脸疑惑的到了府里的偏厅,见到了久违的一位佳人。
苏蝉儿。
许久不见苏蝉儿,她身上少了一些风尘气息,身上多了一些端庄典雅。
见到了寇季以后,再无此前的咬牙切齿、咄咄逼人,反而恬静淡雅的施礼。
“小女子苏蝉儿,见过寇公子。”
寇季打量着苏蝉儿,请她坐下以后,有些意外的道:“这可不像是你啊!”
苏蝉儿屈腿坐在椅子上,淡然笑道:“小女子跟公子有一年未曾谋面,这一年中,小女子经历了不少,自然成熟的一些。”
寇季似笑非笑的道:“是真的成熟了,还是被你背后的那位主子,调教成了这般?”
苏蝉儿眼中闪过一道温怒,嘴上却温声细语的道:“我们东家身份高贵,还请寇公子莫要非议他。”
寇季失声笑道:“他身份高贵,与我何干?他还能管到我头上。”
苏蝉儿轻哼了一声,不愿意继续跟寇季在这个话题上扯下去。
她在赵元俨的帮助下,掌管了万花楼已经一年多了,平日里见惯了达官贵人,在跟那些达官贵人们周旋的时候,性子也跟着磨砺的平和稳重了不少。
如今的她,即便是被人当着面羞辱,也能笑脸迎人,心中也能保持平静如水。
可在面对寇季的时候,寇季总能三言两语,挑起她心头的怒火。
苏蝉儿盯着寇季,沉声道:“小女子此番过来找公子,是因为我们东家,有事想跟公子相商。”
寇季闻言一愣,盯着苏蝉儿道:“他自己不打算出面?”
苏蝉儿淡然道:“我们东家想小女子代替他,先跟公子谈。若是谈不妥,再由他出面。”
寇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苏蝉儿道:“那你回去吧。直接让你们东家出来跟我谈。”
苏蝉儿一愣,胸中涌现出一股怒气,怒气冲冲的瞪着寇季。
寇季对她怒气冲冲的神色视而不见,淡然的道:“你们东家明知道你跟我谈,有可能谈不妥,居然不自己出面,反而还让你跟我谈。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他有闲时间做这种事情,我可没有。”
寇季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淡然的道:“寇忠,送客。”
苏蝉儿猛然起身,恼怒的道:“我们东家那是有身份的人,岂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寇季瞥向苏蝉儿,对着进入到了偏厅里,准备请苏蝉儿出去的寇忠摆了摆手。
寇忠躬身站在一旁。
寇季盯着苏蝉儿,冷笑道:“你们东家是有身份的人?难道我就没有身份?他是身份高贵,但是他一天没坐上那个位置,就没有资格对我吆五喝六的。
你回去告诉他,以后别在我面前摆架子。
他如果想谈什么,让他自己来找我。
他若自己不肯出面,那么什么也不用谈。”
“寇忠!轰出去!”
寇忠答应了一声,拽着苏蝉儿往门外走去。
苏蝉儿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她近一年多,出现在那些达官贵人府上,那个对她不是以礼相待,似寇季这么跋扈的,她只见过寇季这么一个。
苏蝉儿被寇忠拽着,对寇季低吼道:“我们东家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你如此轻待我们东家,迟早有你好受的。”
寇季冷笑了一声,没有搭理苏蝉儿,而是对已经拽着苏蝉儿出了偏厅的寇忠吩咐道:“以后这一类的阿猫阿狗,就别放进府里来了。
我寇府又不是孤独园,不是谁想进来就能进来的。”
寇忠听到这话答应了一声。
苏蝉儿听到这话,浑身气的直哆嗦。
寇季等到寇忠拖着苏蝉儿离开以后,坐在偏厅里现如沉思。
按道理说,赵元俨如今正在为自己的大业拼命的谋划,不应该找上自己才对。
他拉拢了王钦若,还拉拢了李谘。
王钦若的投靠,让他在朝堂上有了智囊和舌头。
李谘的投靠,让他在朝堂上拥有了一些权柄。
他借着李谘,抢夺了本应该属于刘娥掌管的三司。
如今三司、吏部在手,掌管了全天下官员的升迁调度。
他应该借着三司、吏部,尽可能的扩大自己的战果才对。
找上了自己,又是作何?
寇季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到赵元俨找他的目的。
难道赵元俨要拉拢他们祖孙,投靠自己?
那是不是有些痴心妄想了?
寇准死忠于赵光义、赵恒父子,不可能背叛幼主。
他跟赵祯交情莫逆,也不可能背叛赵祯。
寇季不相信,赵元俨会看不透这些。
纵然赵元俨看不透,他的智囊王钦若也应该看得透。
寇季想不通赵元俨找自己的目的,也就不再多想。
他缓缓起身,回到了四君园里,去陪着向嫣。
寇季在府上又陪了向嫣一日。
翌日。
寇季准备出门去城外的流民安置之所看看。
城外的流民安置之所,如今除了在营造纺织作坊外,先后又开始营造起了锻铁作坊,以及私塾。
锻铁作坊远比纺织作坊要重要,寇季后面要帮工部争权,离不开锻铁作坊的支持。
所以他必须经常抽时间去看看。
寇季坐着马车刚出了巷子口,就被一个面无表情的壮汉拦下。
寇季皱了皱眉头,依照壮汉所指,让府上的马车夫驾着马车,到了外城的一座别院处。
然后他让驾车的马车夫先赶着马车回去,他自己在壮汉的引领下,进入到了别院内。
在别院内的一座暖房里,见到了正躺在软榻上歇息的赵元俨。
暖房里的地火龙烧的红彤彤的,赵元俨只穿着一袭单衣,侧躺在软榻上。
见到了寇季进门以后,也没有开口,只是摆了摆手,让一个宦官给寇季搬了一个凳子,让寇季坐下。
寇季眯着眼,静静的看着赵元俨在哪儿装腔作势。
从头到尾也没有开口。
许久以后。
赵元俨见寇季不开口,哼哼了两声,淡然道:“寇季,见到本王为何不施礼?”
寇季淡淡的道:“王爷有话尽管讲,下官还有许多政务要忙。”
赵元俨微微眯起眼,盯着寇季,冷声道:“寇季,你如此跟本王说话,是打算跟本王撕破脸皮吗?你做的那些坏事,桩桩件件,本王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你就不怕本王上书弹奏你?”
寇季翻了个白眼,他觉得赵元俨这话说的很白痴。
弹劾他有用的话?
还能轮得到赵元俨?
就算赵元俨把他做过的那些坏事全部揭穿,又能如何?
寇季此前所做的一切,不是针对丁谓的,就是针对刘娥的。
如今丁谓被斩,刘娥自囚寝宫。
获利最大的是满朝文武。
朝廷真要是拿那些事情问罪寇季,那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寇季的帮凶。
更何况,寇准如今坐镇内庭,掌控天下权柄,怎么可能看着寇季出事?
赵元俨见寇季丝毫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眼中闪过一道怒色,他见寇季面对自己的威胁,丝毫没有慌张,于是乎声厉惧色的喝斥。
“寇季,你真当本王奈何不得你吗?”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没有……王爷乃是天皇贵胄,王爷说话,下官自然得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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