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府知府事,从知保州事,到真定府知府事,历任十年。
在真定府待了十年。
他从一个初到真定府的贫寒小官员,混成了一个拥有上千仆人,数万亩良田的真定府知府事。
他在为官期间,贪污了多少钱财,没人知道。
伙同其他人喝了多少兵血,也没人知道。
等寇季领着上万人冲进了真定府知府事的家里,吃吃喝喝的时候,就没人愿意知道了。
因为所有见到过那些冲进真定府知府事家里的妇孺的人都知道,自此以后,这个在真定府为祸了十年的真定府知府事,就不存在了。
寇季原本想带着这群妇孺们把真定府的所有的官员家里吃一个遍。
可吃到第二天的时候,就吃不下去了。
吕夷简到了。
吕夷简摆着自己的钦差仪仗,进入到了真定府。
他阻拦了寇季这种为祸真定府的行为。
倒不是他在维护那些贪官,而是寇季这么干,让他没办法展开自己查贪查腐的工作。
吕夷简动用了自己的职权,查处了真定府知府事,最终通过查出来的罪证,宣判了真定府知府事,立斩决,没收全部家财。
虽然寇季带着人入真定府知府事府邸的时候,真定府知府事就已经被妇孺们踩成了肉泥。
但仍旧不影响吕夷简的宣判。
吕夷简收缴了真定府知府事的家财,以及其属官的家财,用其中的一部分田产,兑换了一些临近保州军营的田产,分配给了那些厢军家属。
又给她们买下了足够她们过冬的粮食,让寇季带着她们回了保州。
寇季到了保州以后,给她们按照人头,分配了田产,分配了粮食。
还带着军中一些民夫,帮她们临时搭建了一些房屋。
从她们进入到了新建的房屋里的那天起,到寇季营帐前面磕头的人就多了起来。
那些个在前方鏖战了许久许久,困的都快睁不开眼的将士,入了军营以后,不是先奔到营房里去,也不是先奔到火头军做好的吃食边上去。
而是先到寇季的营帐前,给寇季重重的磕一个响头,然后默默的离开。
陈琳瞧着在寇季帐篷前磕头的人,牙齿都快酸掉了。
他进入到了寇季的军帐,看着寇季正在重新整理花名册,就酸溜溜的道:“你不去瞧瞧外面的阵仗?给你磕头的人,从营帐门口,能排到辕门口。
每一个都是真心实意的。
当年先帝北上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人给先帝磕头。”
若是旁人听到这话,一定会吓的赶忙辩解。
毕竟寇季此举,算是间接的收拢了近二十万兵马的人心。
他要是振臂一呼,外面那些将士们,一定会忠心耿耿的追随在他左右。
二十万忠心耿耿的兵马,足以让朝廷忌惮。
寇季非但没有辩解,反而翻了一个白眼,道:“我只是做了朝廷该做,却没做的事情。他们要给我磕头,关我什么事。我还嫌他们堵着门口,让我出不去呢。”
寇季在变着法的骂朝廷无能。
陈琳想骂人,却说不出口。
陈琳黑着脸,低声道:“要不是吕夷简帮忙,你也没办法帮她们安家落户。朝廷也没有你说的那么无能。”
寇季嘿嘿一笑,道:“你得庆幸吕夷简出现,他要是不出现,不拦着我。我能带着这群人一路吃到垂拱殿上去,你信不信?”
陈琳瞳孔一缩,差点没吓死,他惊恐的道:“你可不敢这么干,你真要是这么干了。那满朝文武估计得羞死,首当其冲的就是你祖父。”
寇季一脸愕然的道:“满朝文武不是一个个都自称贤良吗?既然是贤良,碰见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羞臊的?”
陈琳脸一黑,差点没用袖子里的袖箭弄死寇季。
寇季就是在变着法的羞辱他,羞辱满朝文武。
偏偏他还没办法替满朝文武辩解。
寇季瞥了一眼陈琳,幽幽的道:“这种事情若是持续发展下去,官家的皇位,未必能坐稳当。”
这话戳到了陈琳心坎上了。
陈琳咬牙道:“老夫绝不会看到官家的皇位出现问题。”
寇季盯着他道:“那你还不上书一封,把这件事捅上去?我朝的厢军、乡兵、藩兵,可不仅仅只有真定府有,其他的地方更是多不胜数。
像是这样的情况,其他地方只会多,不会少。
我大宋之所以遍地盗匪,有六成是从厢军蜕变城盗匪的。”
陈琳瞪向寇季,“你是想让老夫去捅这个马蜂窝?”
寇季撇撇嘴道:“难道我去啊?”
寇季认真的道:“我只是监保州兵事,能监察的只有保塞军一军而已。你却不同,你是真定府一府的都监,真定府内的兵事,你都能管。”
陈琳皱着眉头,低声道:“老夫再想想……”
此事牵连甚广,几乎跟所有的武勋都有牵连,甚至皇室中人也有牵连,不好掀开。
一旦掀开了,就是一股滔天巨浪。
而这一股滔天巨浪,很有可能会推动着大宋江山跟着动荡不安。
所以必须谨慎,再谨慎。
陈琳一想,就是几日。
寇季没等到陈琳上书,却等到了刘亨、曹佾二人,押解着一批棉衣,到了保州。
棉衣并不是新的棉衣,而是禁军将士们淘汰下来,堆在汴京城府库里的棉衣。
饶是如此。
厢军的将士们也欢欣鼓舞的呐喊了一天。
寇季向将士们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给他们发放了棉衣,让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了御寒的衣物。
一瞬间,寇季在军中的威望达到了顶端。
以至于曹玮这个领兵的将领看不下去了,亲自跑到了寇季的军帐里,邀请寇季到军前参与战事。
曹玮跑到寇季帐篷里的时候,寇季正在训斥刘亨。
刘亨这厮一点儿也不消停。
自从让他领了一队将士押送了棉衣以后,这厮就对领兵上了瘾。
他押送棉衣到了保州以后,就找上了寇季,让寇季给他派遣一些人手,随他一起上阵杀敌。
他说他要领兵上阵,要在沙场上建功立业,要帮朝廷开疆拓土,建立无上的功业。
寇季觉得这厮大概是飘了。
让人按倒他,按在了军帐里打了十几军棍,这厮总算消停了。
“领兵打仗,想都别想,好好跟我一起弄军需。”
在寇季的喝斥声中,侍卫们抬着刘亨离开了军帐。
刘亨一走。
曹玮黑着脸凑上前,“寇小子啊,老夫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军中需要一个监军在旁边盯着老夫,不然老夫打仗的时候,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寇季斜眼盯着曹玮。
很想问一句……
你这是在犯贱吗?
曹玮从寇季的目光里,读懂了寇季的心思。
他恨不得掐死寇季。
他也不想在身旁带一个监军碍手碍脚,可放任寇季在后方折腾下去,他心里害怕啊。
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倒不是担心寇季在后方拖他后腿,而是担心寇季在后方做的太好,把将士们家眷安排的太妥当,把将士们心捂的太热。
万一那天将士们一激动,头脑一热,给寇季身上披上了黄袍,要拥护寇季登基,并且愿意为寇季负死的话,曹玮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这可不是曹玮在胡思乱想,而是真的有这个趋势,有这个苗头。
曹玮每日里下达的命令不在少数,可底下敷衍了事的将士们也不在少数。
对此,曹玮也没有刻意的去追究。
毕竟每一次领兵,都有一些兵油子会阳奉阴违,在底下混日子。
可近几日,曹玮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那就是厢军将士们,对寇季的命令,那是言听计从。
一个敷衍了事、阳奉阴违的都没有。
三日前。
寇季仅仅说了一句,不许将士们在军营东侧大小解,让他们去西侧。
于是乎,从三日前起,就再也没有将士在军营东侧大小解了。
偶尔有一些禁军将士去军营东侧大小解,也会被一群厢军将士盯的头皮发麻,最终只能在众目睽睽下,灰溜溜的逃走,然后去军营的西侧大小解。
昨日发放棉衣。
将士们见到了棉衣,一拥而上。
寇季只是喊了一句排队。
那家伙,上万人排的整整齐齐的,比平日里禁军训练队列还整齐。
曹玮看到这一幕,不仅没有高兴,心反而凉了半截子。
他觉得,再让寇季对这群厢军们好点儿,寇季让他们提着刀片子,光着膀子去冲辽皇耶律隆绪的行在,估计他们都不会犹豫。
所以曹玮觉得,寇季不能再待在后方搞军需了。
再让他待下去,天晓得这群厢军们为了寇季,会做出什么事情。
“曹帅,您不是不喜欢监军跟着吗?”
寇季神色古怪的盯着曹玮。
曹玮黑着脸道:“老夫不喜欢旁人跟着,可老夫喜欢你小子跟着。”
寇季挑着眉头,狐疑道:“您不会是想糊弄着小子上战场,然后趁机让辽人宰了我吧?”
曹玮听到这话,怒了,“老夫是那种人吗?”
寇季嘀咕了一句,“那可说不准……”
曹玮咬着牙,沉声低吼道:“各厢军的家眷安家落户以后,家家户户都给你立了长生牌位。听说他们还要给你立生祠!”
寇季吓了一跳,他从曹玮语气里听出了不对,也听出了曹玮话里的意思,他惊叫道:“我也没干什么啊?”
曹玮怒吼道:“你还想干什么?”
寇季试探的道:“教他们如何种田?帮他们疏通一下渠道?帮他们建几个水车磨坊?再给他们建一些作坊?教他们如何养殖?带他们发家致富?”
曹玮咬着牙,狠声道:“那要不要老夫再帮你准备一身黄袍?”
“嘶~”
寇季倒吸了一口冷气,连连摆手。
“不用了,不用了……”
顿了顿,寇季迟疑道:“可他们过的实在太苦了,我要不帮他们,等我们离开保州以后,难保他们不会继续回到从前的日子。
要不我把法子写下来,交给曹佾,让曹佾去弄?”
曹玮瞪着寇季,低吼道:“我曹家可不敢这么干。”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那我把法子写下来,让陈琳去弄,总行了吧?他一个宦官,要是还有顾忌的话,那干脆让那些厢军家眷们自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哼!”
曹玮这下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寇季通过曹玮的反应,知道这一点可行。
当即,寇季笑道:“过两日,我就随你去城墙上跟辽人鏖战,这几日,我先整理一下要帮厢军家眷们做的事情。”
曹玮冷哼一声,道:“你最好这几日给老夫待在营帐里,别出去。”
“了解了解……”
曹玮瞪了寇季一眼,离开了寇季的军帐。
曹玮走后。
寇季长出了一口气,拍着胸脯道:“人心也太好收买了吧?我也没干什么,这家伙又是立长生牌位,又是立生词的。
这要是想干点什么……不能想不能想……赵祯那个小家伙对我不错……”
寇季自言自语着,回到了军帐里的书桌前,提笔开始写下了他准备帮助那些厢军家眷们发家致富的法子。
足足写了两日,寇季才把自己的想法写完。
又整理了一日,确认没有了遗漏以后,拿着他写的东西,找到了陈琳。
陈琳看到了寇季写下的东西以后,差点没惊讶的跳起来,他警惕的盯着寇季,惊叫道:“你想做什么?”
寇季把写好的东西推到了陈琳面前,认真的道:“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陈琳盯着面前的东西,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许久以后,抬起了苍老的手,盖在了寇季写下的那些东西上面,沉声道:“你这是送了老夫一桩功德啊。”
寇季摊开手,道:“这桩功德,除了你,也没人敢拿啊。”
陈琳一愣,缓缓点头道:“也对……”
陈琳幽幽的道:“老夫无后,干这种收买人心的事情,不会引人猜忌。”
陈琳郑重的把寇季写好的东西揽在了怀里,认真的道:“老夫不会以老夫一个人的名义去做这件事,老夫还会把官家搬到台前来,替官家收拢一下人心。”
寇季摆了摆手道:“你想把谁塞进去都行,我都不管,不过我的东西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陈琳闻言,眉头一挑,沉声道:“你要跟老夫讲条件?”
寇季坦然道:“我为何不能跟你讲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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