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番禺县,王河村。
一名小秀才领着另一名小秀才来到村口:“先生,这便是后学的家乡了。”
漏勺看着大榕树下村子,说道:“嗯,绿意盎然,清幽雅静,地方不错。”
村口几个小屁孩正在玩耍,一见到二人,丢了竹马木刀就朝村子里跑,边跑还边喊:“秀才哥哥回来了!秀才哥哥回来了!”
村里顿时一番搅扰,不多时,一名老员外出现在村口:“子正回来了?哎呀还有这位小郎君,可是子正的同窗啊?”
要说年纪,漏勺比州学秀才王树还要小些,王树吓得赶紧摆手:“阿爹啊,这位是我师长,官家伴读,我广南东路的转运判官,广州通判,天下闻名的小苏探花!”
王老员外看着自家儿子身边的小秀才,不由得惊疑交集,拱着手道:“运判……运判……”
后边带习惯了的“老父母”三个字,这回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漏勺不以为意,摆着手道:“老贤达可别这么叫,这一没有仪仗,二没有官服,就是过来考察一下贵村的。”
王老员外这才赶紧说道:“那探花郎里边请,国朝探花降临,阖村蓬荜生辉啊!”
几人在王宅堂屋坐定,王老员外这才说道:“不知探花郎此次与犬子同来,所为何事?犬子在州学进益,如有不恭顺不长进之处,探花郎只管代老夫施行家法便是,打死不论!”
好像很多次家访都遇到家长们这么说,漏勺笑道:“子正文章义理还是不错的,不过广州不是什么增进学问的好地方,京师大学堂那里,我拜托老堂兄运作到几个名额,准备送广州出类拔萃的士子前去求学。”
“子正也在其列,这次过来,便是询问老员外的意思,所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嘛!”
“京师大学堂?”王老员外喜出望外,就差没有跳起来了:“大苏内翰给找的机会?那一定得去啊!”
“老夫读报,也知晓那里是天下文萃之所,子正有此机缘,乃是我王家的福分。”
说完终于站起身来,对漏勺深施一礼:“我王家就算典产卖地,也要让子正成行!”
“那倒不至于。”漏勺赶紧将老员外拦住,又扶他坐好:“转运司有制度,这次送去京师大学堂的子弟,学期四年,由市舶司从盈利中拨出专费,负责沿途旅费。”
“此外每人每月,会发给两贯‘养学补贴’,作为学堂食宿之用。”
“不过有一条件,就是四年之后,子正须得回广州来,在衙门观政四年,帮助官府料理政务。其后是在幕府做事,还是科举为官,一任自择。”
“因为前后需要八年的时间,故而此次选取的士子,年纪都在十七到二十二之间,八年过后,子正也才二十五,参加科举,也不算是晚达。”
广州缺乏治政人才,漏勺抵达这里后,发现这里的问题就是公务员素质低下的问题,要不然市舶司也不会被一个通事搞得乱七八糟。
于是想出了这一招。
不过这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估计等这些学子学成归来,漏勺已经别处为官了。
担心这些选出的士子家中不同意,漏勺决定一家家走访,亲自耐心劝说。
殊不料漏勺完全是自己想多了,以苏家学阀自家的教学质量,自然远非寻常人户可比。
对苏家人来说,一个进士功名轻轻松松,但是在王老员外这种家庭眼里,不啻难如登天。
漏勺还担心这些人家宁愿让自己孩子在当地培养,也不愿意让他们远赴几千里求学呢,却不知对这些人家来说,乃是求之不得的机会。
毕竟不是谁家都如苏家子弟一般,“莫道登科难,小儿如拾芥”,二十岁前取功名取成了惯性。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虽然是明代才流行的谚语,但是现在是出五大家并出的朝代,可想而知,科举的难度,其实比明代还要高。
果然,就听王老员外呵呵直笑:“官府如此恩遇,子正学有所成,归来上报皇恩,下惠乡梓,乃是当然之理。”
“何况入仕之前先得观政,今后起步就比别人先得一头筹。探花郎为本路学子思虑得如此周全,合路父老,都铭感探花之德。”
漏勺倒是没有想到事情完成得如此轻易,反倒有些不知道接下来干啥了:“呃,那就如此说定了?”
“说定了!此等大喜事,当开宴席,好好款待探花一番!”
接下来就是聊家常了,听王老员外讲,王河村乃是咸淡水交界的地方,蒋漕帅大搞围田,王河村也在范围以内。
不过王河村和别村不同,别村引淡水冲田,又利用河水泛淤,如今那些滩涂要不种稻,要不种草养牲畜,都有了收成。
王河村河流小,海潮足,因此滩涂都还荒着,没法种植,那些水泥防波堤上,如今都长满生蚝了。
漏勺一听,我靠,走,看看去!
来到防波堤上,正值退潮时分,漏勺就看到整个湾子潮水线下的防波水泥块上,左右数里,全是密密麻麻附着其上的生蚝。
漏勺都惊呆了,喃喃道:“它们……它们怎么这么喜欢水泥?”
王老员外说道:“是啊,再过几年,这些蚝就会让防波堤更加牢固,估摸着到时候,堤内也差不多可以种些东西了……”
漏勺都兴奋坏了:“还种什么地啊!咱养蚝不是更好?!它们喜欢水泥,我就给它们水泥!”
这回轮到王老员外惊呆了:“这东西……还能养?”
“能不能养,试试不就知道了?”漏勺打开书包,取出纸笔唰唰写下一张纸条,盖了自己的印信交给王树:“将这个送去市舶司,让努尔马开船拉东西过来,咱试试看!”
等到第三天,王河村外来了一艘贼漂亮的小帆船,一村人都跑到海边码头上围观。
小帆船是扁罐送给漏勺的,是按照皇家海军学院游艇兴趣小组的最新方案设计。
这个游艇与后世的帆船游艇已经非常接近了,用的是巨大的三角纵帆设计,考虑到电机的动力和持续性都堪忧,只能在海湾里玩玩,扁罐还是给弟弟换成了最新的柴油机配置,能够一次航行三百海里。
赵煦那里也得了一艘,那是扁罐带领军事学院师生们给赵煦打造的结婚礼物,不过是电动船,没有帆,只能在金明池当玩具。
漏勺很忙,也一直没机会玩游艇,这船倒是给努尔马用的多。
努尔马将缆绳丢给漏勺:“少爷,水泥拉来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漏勺懂软体动物的基本习性,知道这东西需要在浮游生物多的地方才长得快,这几天已经设计了初步的饲养方案。
探花郎喜欢怎么玩,王老员外就发动全村老少陪他怎么玩,人家探花郎将儿子都奶到汴京城去了,还给钱,一年多来为广南东路老百姓做下这么多善事,玩几天怎么了?!
海湾里边,王河村人已经帮漏勺造起了不少竹筏,竹筏与竹筏之间,用竹竿连接了起来。
漏勺的方案有两个,一个就是制造水泥柱子,两米长,钉入沙中,四根水泥柱顶部相互支撑,形成一个水泥架子,增加稳定性,然后将从防波堤上取下来的生蚝,用水泥粘到水泥柱子上,留足生长的空间。
另一个方案就是用耐海水腐蚀的蕉麻线,系上一串水泥饼,将生蚝粘在水泥饼上,然后挂到竹筏之间的竹竿上。
王河湾湾子很大,海潮和河流水流都轻缓,村中有不少靠海吃海的人家,这几日苏油已经打听得生蚝在什么样的水里,什么样的深度,才长得最肥美。
听父老说,生蚝要三年才最好,现在粘上去的幼蚝才一年多,就只等一年半后的收成了。
漏勺只是给村民们打了个样,剩下的就交给王老员外负责,听说这一带外海的麻鱼最是肥美,漏勺这次还带来了钓具,让几个老渔民带着,去外海打鱼去。
因为生蚝事件,漏勺将哥哥给的这艘游艇取名为牡蛎号,船名不咋样,但是性能却将几位老渔夫给羡慕坏了。
再一打听这船五千贯在广州拿不下来,几位老渔夫不禁咋舌,息了效仿的心思。
钓麻鱼很简单,顶着月亮出海,找到鱼窝子,放下串钩,静待收获就可以。
将浮球抛入海里,留出十丈到底的空线,挂上两米长的子线,然后往钩子上挂上小鱼,抛入海中就可以。
整条鱼线长达一千米,每两米一个子线串钩,钩子的钩门很长,这是为了提防麻鱼牙齿厉害,咬到子线。
等到线组放完,都不用等待,就可以收线了。
牡蛎号在漏勺的操作下,小小的切了两次风,就绕回到了浮球的起点之处。
一名老渔夫就不禁喝了一声采:“探花郎这家伙事儿太利索了!”
另一名老渔夫也笑着喝彩:“行船的手艺也没得挑!有这船这手艺,合该去石塘捞宝贝才是正理,打麻鱼算什么事儿?哎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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