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同知礼院苏颂上奏,和辽人的接触已经差不多了,对他们的要求也大致了解,可以开启两国谈判。
高滔滔这才诏苏油去都亭驿见辽国使臣。
辽国使团的大变化,其实也可以从一个侧面,说明这些年宋辽两国国力的消涨。
这一次使节团里这回没有了武臣,清一色的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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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队的是文质彬彬的辽国南院户部尚书牛温舒,而不再是嚣张跋扈的萧禧。
外交无小事,苏油罕见地摆起了排场,反正自己儿子是右班了,那就扁罐子扁摔,抓过来给自家爹当班头。
当然名义上是高滔滔和陛下安排的,苏油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落下什么口实。
前一天,苏油已经去了礼寺,和苏颂进行商谈,了解了辽人的企图。
到了今天,才和苏颂一起骑马,来到辽国使馆。
都亭驿就在宜秋门的外头,宜秋门又是苏油的老窝子,一时间百姓们蜂拥出来打招呼,他们才不怕苏油的仪仗,将道路都给堵得严严实实:“探花郎回来了!”
苏油一边拱手和老邻居们打招呼,一边心里感动。
他的称呼太多了,大宋在他之后,也出了好多的探花郎,不过宜秋门的父老乡亲,却只认苏油这一个,一直固执地叫他探花郎。
周大家的也在人丛当中,那胖身子一个顶俩,非常突出。
苏油对她拱手为礼:“高邻可是又见宽绰。”
“啊?啥意思?”周大家的一脸懵:“探花郎你别掉书袋!”
苏油笑道:“就是恭喜周大娘子又胖了,足见营生干得好啊!昨日尝过,腊猪腿还是那么地道!”
“嗨!”周大家的一脸窘迫地站在那里,虽然当朝一品大吃货帮她打广告很开心,可加上前一句却又好讨厌,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应对。
街两边人群都是大笑,苏油才帮周大家的化解尴尬:“过两天大苏就要回来了,你又要多一个讨厌的邻居。”
“是吗?!”周大家的这下更加惊喜:“夫子也要回来了?那今年宜秋门可又要热闹!”
苏颂在苏油马后轻咳一声,苏油才说道:“苏油还有公务在身,待闲了再来跟大家一叙如何?”
众人赶紧让道:“探花郎此次回朝多少大事料理,都是紧要,可耽误不得。”
待到抵达都亭驿,一干辽国使团都在门外迎候。
苏油下马,对人群中最显眼的那老头先施一礼:“尚书一路远来,风尘辛苦。”
牛温舒还礼:“国事为重,外邦使节不敢称劳。”
苏油笑道:“跟萧使相打惯了交道,还是第一次得见北朝文臣,这感觉大不一样。”
牛温舒也笑道:“久闻司徒大名,一直想见风采,今日可算是如愿了。”
苏油摇头:“言重,走吧,我们先议公事。”
进入使馆分宾主坐定,牛温舒才给苏油介绍一干僚属。
又是一通客套之后,苏油才说道:“尚书所言的几件事,苏油觉得,大家都大有商议的余地。”
牛温舒说道:“它事都小,不过阻卜、白鞑两部的事情,却是不容商议。”
苏油装傻:“阻卜、白鞑两部,是贵国遭遇白灾,流浪到我大宋的,当时便已经议定,待到灾荒过去,便要送返辽国。”
“苏油守制一年,具体的倒不是很清楚,怎么,是我大宋食言了?”
这事儿说起来,却是大宋没理,只能怪种谔这家伙,太坏了。
种谔镇守牟那山,又做了个胆大包天的决定。
牟那山下面就是辽国的云内州,由辽人守将萧古里带着一支部族镇守。
那里旁边有一片大森林,下面是整个华夏内地最大的铁矿带。
种谔抛出了每年两万斤精铁的诱饵,引诱萧古里和他合作。
于是萧古里后退三十里不骚扰,宋人开矿建了包图铁厂,然后大家受益。
一年下来种谔就肥了,又和萧古里私下达成协议,反正萧兄你已经后退三十里,干脆我就在你新驻地修一座新城送给你,这破败的老城,让给我如何?
对外咱们就共同宣称云内州一直就没动过,只是大宋在对面建了个新城,铁料我每年再给萧兄加五千斤,咱再一起开个榷市,香不香?
萧古里这一年来也被种谔的烈酒银子好马铁料喂得饱了,竟然真的同意了。香!真特么的香!
反正这里离辽国中枢好几千里,山高皇帝远,又是大草原,以辽人地图那般鸟样,几十里地的进退就属于误差范围,真的不显眼,完全没有风险。
种谔也没有食言,真就给萧古里建了一座新的云内州,让萧古里将部族迁进那里,然后堂而皇之地将人家辽国的云内州据为己有,改名包图城。
有了城池拱卫,种谔开始大造铁冶,建起了三个日产五万斤的大钢厂。
但是还是缺人,正好白鞑和阻卜两部人马到了该回家的时候,种谔便和两部头人商议,有没有兴趣,到河套来干老本行?
还是老规矩,男人开矿,女人孩子牧马,河套整整九十万顷土地亟待开发,几十万人简直毛毛雨都算不上。
苏日哲、吉达和蒙根图拉克一听还有这等好事儿?当然要干啊!
于是带着十五万部众,拿着在删丹和河西工作一年换得的牛羊,货品,锅碗瓢盆就过来了。
还特意通知留在甘州巢谷那里的二十五万部众,等我们去安顿好了,再来接你们啊。
辽国人等了一年,漠北依旧不见人影,终于忍不住了,遣使臣向西域都护府询问,说好今年回辽的我白鞑阻卜两部人马呢?
巢谷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他们已经返回辽国了啊?”
辽国使臣寻访了一圈,靠,果然回辽国了,不过换了个方向,是去了云内州边境!
更可气的是,十几万人全在那里给宋人种五打工!
人算是辽国羁縻部落的人,表面上还是认辽国为宗主,但是鞑靼人有个特点,就是——“逐水草而居”。
落实到云内州这个具体的地方,就是辽朝中枢派使臣下来的那几天,白鞑和阻卜就逐辽国的水草,搬迁到新云内州周围,给萧古里充门面,应付上级检查。
等到使团一走,两部又一窝蜂回到套内,该打工的打工,该放羊的放羊。
没有办法,谁叫宋人产业多,男人上工一份钱,女人放羊一份钱,剪羊毛还有一份钱呢?
而且河套水草丰美气候适宜,除了羊群,有些鞑靼娘子心大,已经开始勾引宋人小郎君,准备接手养牛牧马的转包工程了!
甚至云内州原来的当地部族,都有加入牧民工大军的迹象。
这个问题对辽国来说非常麻烦,他们在这一带的控制力本来就不强,鞑靼部落,明显在被种五给引诱同化,渐渐站在了宋人的一边,成了大宋和辽国在西部边境的缓冲力量。
其实还是抚横山的老套路,种五一辈子干的就是这个,堪称熟门熟路。
何况身后还有自家八郎三万五千新军撑腰,有大炼钢铁和屯田放牧的进项,跟抚横山初期,石油产业没起来时候的穷逼模样不可同日而语。
豪横!
辽国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连续遭遇了好几场大灾,还是大宋在关键时刻没有忘记兄弟之邦,拉了辽国一把。
鞑靼人的战力非同小可,辽人现在被女直都搞得有些狼狈,最后只想到了一个办法,谈判!
但是这次的谈判,牛温舒却知道会很艰难,一来谈判对手是犯起混来连萧使相都犯怵的苏油苏明润,二来辽国这次,真的底气不足。
不过现在的苏油,气度颜值都在巅峰,一脸的和煦,又让牛温舒有了一些错觉,拱手道:“原来司徒还不知,白鞑阻卜两部,并没有回到漠北,而是去了河套东面的云内州。”
苏油“哦”了一声:“原来如此……等等,云内州……那也不是我大宋疆域啊?”
牛温舒说道:“他们在云内州附近驻帐,可是却往来于宋辽之间。”
苏油笑了:“牛地官,我们总得讲点道理吧?”
牛温舒有些诧异:“司徒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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