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巷金融街,皇宋银行总部。
金融街的富贵,在皇宋银行成立之前就已经是大宋顶级所在,而皇宋银行成立之后,很快成了南通巷最豪华的建筑。
通体钢筋混凝土结构,外墙以抛光成镜面的猪肝红色花岗石装饰,透亮菱形窗格的落地大玻璃窗,赵顼飞白题词的巨大匾额,两侧高近两米的黄铜貔貅,赤铜银环的大门,白底黑花的大理石内装,枣木柜台,身着统一绸袍,胸前佩戴着金银铜区分职务的等级胸牌的职事人员,无一不彰显着大宋最高金融机构的气派。
苏油正在三层大会议室举行会议。
苏油要将名下财产转移到皇宋慈善基金,同时要将四通产业分割给宗室、权贵、各级股东、合作伙伴,无疑是一场浩大的财务工程。
这是有史以来最大一宗财产分割案,到了千年以后,曾经有著名的经济学家在论文里写到,如果以其实际价值来定义的话,元丰八年四通商号的财产分割,相当于分割了那个时候全世界商业财富总和的一半左右。
直到千年之后,也没有任何一桩企业分拆案例能与之相比。
即便四通各项产业的资产、产权、收益、税务、债务、关联关系,在新式记账法和财务管理法下算得上比较“明晰”,但是也是一项堪称浩大的分蛋糕行动。
苏油作为政府的代表,具有这场行动的最高权限;石富作为董事长,带领董事会作为实际责任人;皇宋银行全程配合账务清理。
皇宋银行大会议室,苏油坐在赵顼画像前的主席位置上,拍了拍身前厚厚的方案:“东西就在这里,整整价值四亿贯。”
“所以不要说太皇太后对宗室和勋戚不够厚道,要知道给全体官员们的赏给,不过一百万贯而已。”
“现在蒙太皇太后和陛下隆恩,秉承先帝遗意,将之分割给各家。”
“这些都是能够生金蛋的母鸡,以前都是四通圈在一起养,现在四通将这些都清理了出来。”
“也就是说,这些母鸡已经养大了,能下蛋了,各家愿意养的,可以领回家去自己养。”
董事会成员们都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苏油敲了敲小木锤,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道:“记住,这是皇家的恩典,也是各位发展产业的机会,因此不要在我面前叫什么苦,提什么多余的条件。”
“比如依法经营,按章纳税这一条,是铁打的规矩。”
“今后皇家的产业,会收缩到金融和军工,以及和国计民生息息相关的产业上,除了皇宋银行,还有皇家造币厂、皇家兵工厂、皇家造船厂、皇家邮驿局、皇家电报局、皇家铁路局。”
“除此以外,四通海贸司、勘探司暂时不予拆分,这部分资产独立划分出来,按照各家持股份比例分红,而经营权,将交给新成立的四通投资局,进行管理。”
“而其余产业,悉数拆分,以评估产值的五成为基数,进行标价拍卖!”
“各家股东,可以以原四通股份为抵押,通过皇宋银行贷出参拍资金额度,用于竞拍自身乐意从事的产业。”
“为了避嫌,我本人,以及我的夫人,决意将我们在四通的股份,全数捐献给皇家慈善基金。”
“奉太皇太后旨意,高家、荆王、扬王,同样不得参与此次股权置换拍卖。”
“说白了,这就是一次四通金融体系内的重大资产置换和调整,目的是发挥参与各家的自主性,独立性和积极性。”
“大宋皇室培养扶持了大家这么多年,如今,到了撒手放大家飞腾的时候了!”
会议室里响起了长久而激烈的掌声,如今大家对这种文雅的喝彩方式已经习惯了。
虽然肉烂了在锅里,但是蜀国公牺牲自己的利益,为大家争取到了这次重大转型机会,都是心中佩服。
各家都有信心,在自己熟悉的产业当中,一定能够得到比过于稳健保守的四通更快更好的发展。
七月,甲辰,从司马光奏,天下并罢保甲、保马、市易三法。
而民间因保马法所蓄养的马匹,司马光乞拣择勾状,遵从百姓个人意愿,愿意售马的,太仆寺量给价钱,分配两骐骥院。
蔡确、章惇等执奏不行。
的确不行,如司马光之法,最多只能解决汴京附近的问题,而解决不了全国性的问题。
最后苏油上书,正好皇家要整顿四通商务,其中皇家邮驿局又正好需要添置大量马匹,这个单,只能、刚好,可以让皇家来买。
对于高滔滔来说,这一把明显是亏本生意,大宋民间所养的马匹,用作驿马,比从河西直接购进,品质上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而高滔滔此刻对苏油当年的预见性也非常佩服。
幸好当年保马法推出的时候,苏油建议赵顼玩了一把逐年减值、损伤保险,否则现在损失更加巨大。
保马法受害最重的地区,在北方,也幸好当年苏油在陕西阳奉阴违,在京中也通过大力刺激交通,好歹保住了基本盘。
因此虽然说起来是全国性废法,实际操作主要就在一个河北。
而河北对马匹的需求量一直不小,地势平旷买了也不至于废置,即便如此,皇家邮驿局也耗费了几十万贯,才办好了这件事儿。
收集到的很多民间马匹,还得要先送到相州马场调理淘汰。
这件事情的整个处理过程,让高滔滔对“旧时代”的“恶法”,更加深恶痛绝。
高滔滔不高兴了,就想要处置几个人来泄愤。
正好第一批求直言的成果下来了,告状的臣僚民庶,应诏言新法不便者,高达数千人。
司马光奏:“乞降付三省,委执政看详,择其可取者用黄纸签出再进,或留置左右,或降付有司施行。”
诏从之。并且要求对于民愤极大的官员,立案!派遣使臣核查!
苏油立刻上书,查可以,归大理寺或者提刑司,不能是台谏。
司马光立刻推荐黄廉。
黄廉是老台谏,以风骨称闻,正好如今转职做了京东路提刑使,司马光建议高滔滔用他,既符合制度,又熟悉规则。
诏从之。
苏油都不由得感慨,司马光搞这个是真专业,这下连他都挑不出来毛病了。
丁亥,一封经过三次修改的诏书,终于宣示内外:
“朕初揽庶政,郁于大道,夙夜祗畏,惧无以章先帝之休烈,而安辑天下之民。
永惟古之王者,御治之始,必明目达聪,以防壅蔽。
《诗》不云乎:‘访予落止。’此成王所以求助而群臣所以进戒,上下交儆,以遂文武之功,朕甚慕焉。
应中外臣僚及民庶,并许实封直言朝政阙失,民间疾苦,在京于登闻鼓、检院投进,在外于所属州军驿以置闻。
朕将亲览,以考求其中而施之。”
议者犹以为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司马光和吕公著这一次予以了严正的驳斥,在苏油的提醒下,牢牢把握住了“先王之道”的正确解释权。
改政于正,归法于良,正是先帝自安石相公去相,独揽朝政以来,孜孜不倦的追求!
证据?证据多的是!
这又是苏油万年老苟带来的好处了。
苏油的奏章,从来都不是“陛下你应该怎样怎样”的格式,而是“致君尧舜”模式。
“臣这里遇到了什么什么问题……问题的原因大致应该如下一二三四五……臣觉得是不是可以尝试一下这样解决:方案甲,方案乙,方案丙……陛下明睿,烦请降敕,臣也好奉旨躬行。”
而赵顼的回复一般都是:“嗯,国公考虑得真细,朕觉得吧,方案乙看着就不错,国公先试试看,记得反馈效果给我,不行咱们再及时调整……”
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虽然多数都发生在苏油曾经治理过的地区,但是却不妨碍吕公著现在拿出来说事儿——看看!研究蜀国公在外路和朝廷之间的公文来往,那些改良措施,一直就是先帝的本意嘛!
“于是众议乃息。”
丙午,辽遣使来吊祭。
辽国如今鸽派当政,与大宋处于“蜜月期”。
传闻耶律洪基得知南朝司马光、吕公著、苏油入朝,曾经严肃地告诫臣下:“今南朝贤臣主政,慎勿生事。”
而此次辽使除了致哀,还有一系列的事务要与大宋“商议”。
说白了,就是想利用大宋国丧,拿一笔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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