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府,木寨。
殿前司钤辖咩迷乞领着三百精兵,手持金令,站在寨前。
寨上守军指挥阿炜见到咩迷乞,赶紧下得寨来:“钤辖此来是太后有召?”
咩迷乞将金令交给阿炜验看:“奉太后懿旨,大相钧令,兴庆府所有正军,俱归城防使统带。”
“宋人来势汹汹,城防兵力不足,驸马要求城中所有正军,皆需携带军器,尽数上城守御。”
阿炜犹豫道:“那这里……”
咩迷乞不以为然:“不就是那主儿吗?手无缚鸡之力,留几个护卫意思意思就行了。”
阿炜验过金令,又验过中书的敕令,都是真实无误,将之交还给咩迷乞:“既然如此,我便召集护卫,交于钤辖。”
“让手下去做就是了。咱兄弟多日不见,聊几句。”
咩迷乞拍了拍阿炜的肩膀,拉着他走到一边,从腰间皮囊里摸出一个瓷瓶,打开来喝了一口递给阿炜,低声道:“兄弟你这份差事,说好听,是太后大相看重;说难听,真特么不是人干的。亲戚子女,都在尚仁坊是吧?”
阿炜接过瓷瓶苦笑道:“那是,咱们殿前司出来的,谁没干过一手脏事儿?但是干到父母妻儿都拘在尚仁坊的,不瞒哥哥,兄弟算是独一份儿了。”
闻了一下:“奶酒,现在京中匹绢十千钱,哥哥还弄得到这玩意儿?”
“呵呵呵……”咩迷乞笑道:“还记得陈告司李案头家的老二不?”
“倒还记得。”阿炜也笑了:“那松货他爹为了他入殿前司,将妹子嫁给了瑞升号掌柜,谋得了一笔资财,又贿赂了驸马爷,才得来的差事。”
“李老二还带我们去瑞升号吃过一顿水酒,给自家那老妹夫捧场,那妹子倒是水灵,不过跟瑞升号做生意,还能不亏了?”
咩迷乞笑道:“这酒就是李家妹子给的,她夫君连同店中伙计,都给娘娘抽了生丁,兵荒马乱的,送两瓶就给我,就是想巡街的时候看顾一二。”
阿炜一脸的奸笑:“那还不赶紧快活快活?”
咩迷乞哈哈大笑,看了看门口:“都出来了?”
阿炜看着木寨门口集合的军士:“嗯,都出来了。”
咩迷乞搂着阿炜的头颈:“其实兄弟要想脱离苦海,保住尚仁坊里的妻儿老小,哥哥倒是有个法子。”
阿炜赶紧问道:“什么法子?”
咩迷乞猛然从腰间抽出匕首,捅进阿炜的胸膛:“便是如此!”
阿炜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而另一边,咩迷乞带来的三百卫士,开始对门口集合起来的看守军士放箭,一时间木寨门口惨呼一片。
咩迷乞抽出匕首,将阿炜缓缓放倒,将掉落地上的奶酒重新放回他的身边:“都是身不由己,兄弟,这瓶酒,送你了……”
站起身来,抽出腰间长剑:“奉城防使驸马都尉号令,拯救君上,剿除君侧!弟兄们同我杀进去,然后拥陛下归政,讨伐梁氏!”
“杀——”
《蜀中杂记·西征事略》:
“元丰四年十二月,己亥,宋伐兴庆。
城防使驸马都尉益麻党征议开城门,收容三州奔民。
油乃命其青唐旧将冷鸡朴,携书入城,晓以形势。
益麻党征遂留西门,令钤辖咩迷乞以金令诱下木寨守将,诛之,拥秉常复立。
秉常出寨,大索城中,并攻景仁宫。
梁氏诸宅,各拥私兵与斗,死伤枕藉。
遵裕先已入城,然夜中难辨敌我,乃退守西门,倚墙造垒,先为自顾。
中夜,景仁宫火发,又及尚义坊。
半城火炽,城中呼丧号奔,踩陷无计。
梁乙埋携残党出奔,于城南庄为种谔所阻,从者星散,惶遽无计,投井自尽。
天明,遵裕乃入城,命军士扑灭余烬,搜检伤残,晓谕士众。
事后点计,蕃官并卿士大夫以下,兵隳烈焰,阖门覆难者,盖两百八十三家。
秉常携兵部侍郎贝中撒辰、经略司正听嵬名谟铎、马院承旨嵬名理直等赴西门迎候大军,梁乙逋伏于道路,发弩刺之,使重伤。
卫士亦斫乙逋。
油闻,乃速入城,听秉常遗意。
是夜灵异颇多,如言奔观庆寺避兵火者,为大威德菩萨所佑,咸安。
又秉常出寨,曾曰:“当与梁氏同死。”语殊不详。
又云乙逋暴起之时,有晴空霹雳,飞星下贯者。
皆无稽之事,识者当明辨之。”
……
景仁宫,将士们正在残垣断壁间寻找幸存者。
除了西路,东南两军也已入城。
郭二蛋站在白雪覆盖的凄冷花园里,看着已经烧得只剩几面残柱断墙的景仁宫,摇头叹息:“自家亲娘呢,这么就下得了手,到底还是蛮夷!要在我大宋,这就是忤逆大罪啊……”
见到园中有一口水井,便取下水壶,寻思打壶水,尝尝这宫中的井水,与外间有何不同。
来到井边,郭二蛋一探头,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亲娘咧!里头有个人!”
再一探头,郭二蛋立即高喊:“来人!快来救人!井里边有个娘们,活的!”
听闻消息的种谔也赶了过来,往井里看了一眼:“二蛋,下去救人!”
郭二蛋都傻了:“啊?太尉为啥?”
种谔踢了二蛋屁股一脚:“少废话!既然是你发现的人,那就该你去救起来!”
等到郭二蛋搥到井下,才发现原来隆冬里的地下其实比地面暖和,难怪这女的能坚持到现在。
女生容貌颇为姣好,不过满脸惊恐之色,二蛋才发现,她怀里边还紧紧带着个小孩子。
“别怕!”郭二蛋先行安慰:“我们是宋军!来救你的!先把孩子给我。”
说完抬头冲井口喊:“太尉,还有个小孩!”
上边立时搥下一个空水桶,种谔在井上方喊道:“问问她,是谁?”
过了一阵,就听二蛋在下面喊:“她说她叫文殊奴,是梁太后的宫女——”
“老子是让你问,这孩子叫啥——”
又过了一阵,又二蛋在下面喊:“她说叫小主子——”
种谔都快要被气死了:“要不是还有那女子在下面,老子现在就把你狗日埋里头——”
不过说归说,很快,军士们又将女子和郭二蛋搥了上来。
这回郭二蛋终于福至心灵,抱着文殊奴刚露出井口,立刻大声说道:“文殊奴说,小孩是乾顺!”
……
夏国的政治结构,基本上就是模仿的大宋。
不过比宋朝要简单一些,包括中书、枢密、经略司、正统司、统军司、殿前司、御史、皇城司、宣徽、三司、内宿司、巡检司、工院、马院、陈告司、磨勘司、审刑司、大恒历院、农田司、群牧司、受纳司、阁门司、监军司,主要官吏有州主、通判、正听、承旨、都案、案头、司吏、都监,类似于宋朝的文官体系。
但是西夏不是大宋的敌体,而是藩属,因此很多机构是“逾制”的,因此西夏与大宋的国书中常用蕃名,比如称自家“皇帝”称“兀卒”,其实就是“青天子”,“太后”称“鸟尼”,“王爷”称“宁令”,梁太后准备让大宋接受将梁乙埋改称的那个“谟宁令”,翻译过来其实就是“天大王”。
到后来西夏搞的这套东西,渐渐也引起了宋朝的知觉,不过也睁只眼闭只眼。
嘉祐八年,还曾经对西夏下达《赐夏国主不得僭拟诏》,规定西夏使臣,不准在宋朝称呼与宋朝官制相同的本国汉官名称,用蕃名则可以。
又是一件皇帝的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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