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富弼的眼里,青唐,荆湖,南海,最初实在是无利可图。
唯一的作用,就是苏油曾经提出过的“门锁论”。
门锁只会让主人花钱,不会给主人赚钱。
但是它能够保证主人房子里财富的安全,因此也是必要的存在。
苏油就是用这样的理论,骗到了转运陕西的差遣,当时朝中的大佬们包括自己,认为苏油只要守住陕西不被夏人继续肆虐,就能够给他打个满分的时候,这娃不但做到了守土抗敌,还将门锁变成了聚宝盆。
从政治才能来讲,苏油当时虽然还不满二十,却已经超越了所有镇守过陕西的前辈。
不但在战场上纵横捭阖大获全胜,而且让陕西大治,解盐和羊毛,甚至能够反哺京师!
羊毛的利益,让朝中现在无人再以为横山青唐可有可无,如徐禧种谔之辈,甚至叫嚣西夏必须消灭,漠南必须纳入国土。
高遵裕在华阴厉兵秣马,目标不问可知。
但是大宋,真的准备好了吗?
富弼的日子过得很潇洒,几个绝色小萝莉在一边弹琴吹箫唱曲,唱的是大苏的新词。
给苏油作了个手势,富弼示意他品茶:“明润平日里都作何消遣?”
苏油苦笑:“哪里还有什么消遣,家中两个魔王,晚上辅导作业就够呛了。”
这老头是有前科的,就是喜欢培养小明星然后送人。
苏油对他防范心很重:“大苏来信,说黄州知州徐君猷病重,临死前将家中仆妾尽数发遣,仆妾们欢天喜地一哄而散,没有一个以徐太守的病情为忧,愿意守到他去世的。”
心思昭然若揭,老头给了苏油一个白眼:“你放心,我送妾侍也是要看人的。就你夫人那般性子,送你妾侍就是害了人家。”
说完又补了一句:“更是害了你。”
嘿——苏油表示不服:“我家薇儿性子很好的,你们怎么就是不相信,不纳姬妾是我崇高的道德品质和精神修养,非得归咎于我惧内不敢呢?”
富弼微微一笑:“因为知好色而慕少艾,才是人之常情。或者等你坚持到介甫,君实一样的年岁,大家就信了吧。”
苏油根本就不跳富弼在言语中巧设的陷阱:“我没有坚持啊,我是觉得现在这样本来很好。”
“要看美女,去教坊司梨园大戏院欣赏戏剧就可以了,周南的《青冢怨》,得了昭君九分神髓。”
富弼又笑了:“明润你谨言慎行,颇有老夫当年风范。也是,跳过少艾之慕,直接到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的阶段,也挺好。元丰四年是改制元年,明年的大朝会,就是明润努力的结果,不错。”
苏油摆手:“跟我没关系,到时候我能不能赶回去都不一定。”
富弼早就看穿了这一切:“搭好戏台,编好戏曲,然后看别人登台,拿着自己的本子唱戏,自己却躲在旮旯里安静旁观,明润好本事。”
“富公这话说得。”苏油苦笑摇头:“我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不是小觑天下英杰?”
富弼不再提这茬:“平夏战局,以你的预计,什么时候开始?”
苏油说道:“富公离京前,曾经劝陛下二十年莫言军事,相信富公的意思,指的乃是国战。”
“军机处的意见,平夏战略,重在消灭西夏有生力量,形成实质性占领和有效控制。应当先分割西夏临宋各大军司,然后以逸待劳,各个击破。”
“至于什么时候开始,现在无法预估。不过我个人觉得,大宋要做到万全,也就是在物质和心理上都准备充分,到了不得不出击的时候,差不多还要八年。”
“正好符合富公二十年不言兵的节点。”
富弼摆手:“不用虚饰,老夫当时说出这话,也是没料到大宋国力增长如此迅猛,二十年说得是长了一点。”
苏油点头:“是,即便如此,也最好再准备几年的时间,等到电报网完全构建起来,铜壳弹替换纸壳弹完毕,新军第三次扩编完成,大宋后勤有了彻底保障之后,才是完美的进取之时。”
富弼笑道:“那除非夏人和辽人都是土人石偶。”
苏油也笑了:“是啊,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也根本没指望他们会给我们这么多时间。”
“夏人的铁鹞子如今不断取得战果,这也刺激了梁氏的跋扈之心。”
“加上西夏国内国主与外戚争权,百姓困苦,矛盾尖锐。梁氏必然会依靠外战来转移国内的不满之情。”
“现在其境内暂时扫平,但是其矛盾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强压了下去。梁氏要稳固权势,接下来必然会对宋用兵,这也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富弼问道:“据我所知,李文钊野心勃勃,禹藏花麻首鼠两端。如果可能,能否挑起夏国内乱?我朝便又可多几年时日从容措手?”
苏油说道:“那两人都是老狐狸,割裂一方称霸称王则可,为宋人前驱,火中取栗的事情,多半不会干。”
“在大宋取得决定性优势之前,他们必然心存观望。而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过他们。”
“早生明润,何至于让夏人坐大至此?!”
看着满园美景,富弼感慨道:“当年大宋正在穷于对付西夏,辽人偏偏落井下石,要求增加岁币。老夫临危受命,担任赴辽使,女儿夭折,儿子诞生都不顾,委屈求全,方才达成和议。”
“回国之后,朝廷以枢密副使待之,我上书朝廷,曰增岁币非臣本志,特以方讨元昊,未暇与角,故不敢以死争,其敢受乎!”
“朝中众臣,却以为富弼安定结好有功,国事从此无虞,于庆历三年七月,陛下再授我以枢密副使。”
“我再次上书,言契丹既结好,议者便谓无事,万一败盟,臣死且有罪。愿陛下思其轻侮之耻,坐薪尝胆,不忘修政。”
“到如今,却已然整整三十七年。”
“最可笑的,是朝中竟然以太平无事粉饰,文恬武嬉,忘了我奏章里思其轻侮之耻,勿忘坐薪尝胆之言。白白浪费了我们用岁币争取到的时机!”
“至真宗龙宾,国势其实已然颓弱至极点。若当时契丹知我国情,乘我国丧,兴兵南寇,大宋早已覆亡。”
“想要第二次澶渊之盟,又从何可得?!”
“寄望于敌国不加侵扰的太平,却又是什么太平?!”
“故而王介甫万言书一上,有识之士无不竞相奔走,以为大宋从此就有救了。”
“却不料介甫如此操切,再加上本就操切的君上,置天下汹然沸议于不顾,其新法的实质,不过与桑弘羊如出一辙。”
“用明润你的话说,就是新法并没有创造出多余的财富,仅仅是改变了财富的分配方式。让百姓负担更加沉重,让国库得其搜刮之六成,豪强得其助纣为虐之四成!”
“民不加赋而国用足!光一个市易法,就导致京中数万人家负债累累,导致陛下浮亏数十万贯!他王介甫怎么就说得出口?!”
说道激动处,富弼忍不住咳嗽起来。
苏油赶紧捧起茶杯递过去,又跑到老头背后给他捶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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