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营经过这么一件事,被苏油磋磨得一点泡不敢乱冒了,现在只想早点交差,苏油此举,真是瞌睡送来枕头。
他本来准备好了被苏油狠狠欺负的,心里想着反正我躺下装死就完了,却没想到苏油坑了他一把之后,却又轻轻放下,实在是出乎预料之外。
这梯子再不接着,只怕更多的坑等着自己。朝中大佬们的弯弯绕太多,刚开始他还想欺负苏油年轻气盛,结果算是领教了当朝二品大学士的城府,那真是深不可测。
王营乃是老吏,一转眼间便判定了新进御史和老牌干臣的分量差别,呵呵呵,这官司,怕是大学士进京之后还又得打,赶紧拱手道:“多谢大学士体谅小的,小的保证不再给大学士添麻烦。”
苏油也对王营非常赞赏,任你官清如水,难奈吏滑如油,说的便是这等人了。
几人上了马奔回码头,却是四通商号已经将一艘快银船准备妥当。
苏油下得马来,这才问道:“小七哥,薇儿呢?”
张麒看着码头水门入口:“少奶奶已然先行出发了,说是赶回家看看扁罐和漏勺。”
苏油不禁苦笑,这老婆哪哪都好,就是相当独立,明明是勋贵之家,却一副江湖做派。
不行,得赶在她之前先入京,好怕她闹出乱子来。
扭头对张散说道:“三哥,你们慢慢交割,不用焦躁,大先生定可无事。”
张散刚刚从市舶司赶过来,连交割都没有进行:“少爷,我与你一同去。”
苏油摇头:“可别,海运乃国朝大事,一次入埠,价值何啻千万,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仔细,不能落人口实。”
张散急道:“这里交给小七,他也是熟手,我替少爷操舟!”
市舶司衙门已经被惊动了,码头周边百姓的目光也已经朝这边看过来,苏油赶紧撩起衣裳下摆:“那行,我们快走,不然就难办了。”转身飞快地上了船。
几人也赶紧跟着上船,张麒配合张散解开缆绳,苏油打开纵帆,快银船转舵便向钱塘江外驶去。
码头上人群聚拢了过来,议论纷纷:“刚刚那是不是小苏少保?”
“好像是,却为何又走了?”
“多半是朝中有大事,官家急召。”
“少保这次回来,终于该做宰执了吧?”
“那必须是!就朝中那些相公,几个有小苏少保这份能耐?我朝终是要有福了……”
“难讲啊……苏夫子前些天都被拿了,还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到少保呢。你说少保入朝之路咋就这么艰难呢?”
“哼哼!少保入不了中枢,那就是朝中有奸臣!”
“对!辽国大白脸耶律伊逊那种!《回音院》有演过的!”
“哎哟老李还是啥都敢说啊,最近风声紧得很,你走远点莫挨老子……”
不说杭州百姓纷纷猜测,快银船如劈波斩浪一般,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快银船之所以快,是因为它是一艘双体船,水下部分如两把锋利的冰刀,稳定性,适航性都非常好,而且空间也比较宽敞。
两个底舱除了压舱,上层直接填充的地丁胶蜂窝状组织,每个小隔间只有蜂窝煤大小,理论上就算船体受到再大的伤害都不怕,达到了“永不沉没”的效果。
这是四通如今速度最快的帆船,在一次测量中,曾经跑出了三十四节的峰值航速。
而且这船操控非常简单,极限情况下就像现在这样,只需要两个人就能行船。
不过载重什么的就比较弱了,这艘船,是四通商号用来运送重要票据和紧急消息的。
同样的船,还有七艘,分别联络蜀中,汴京,獐子岛,龙牙港。
海上顺风,就算从杭州到高丽,也仅需要十五日!
几个御史台的小官几曾玩过这样的高档货,惊得脸色惨白,心中不住抱怨王营,这趟差出得,真特娘的晦气!
就在这时,苏油进到舱内:“几位,系好安全带,我们要加速了。”
“啥?!”王营惊得都跳了起来:“还加速?学士,我们不急……”
“乌台文牒上说的可是尽快。”王营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油按回了座位上,将安全带扣在他的腰上:“座椅前方靠背里有吃的喝的,想吃自己拿。对了,还有呕吐袋,不行了就取出袋子来吐里边。”
这一刻,王营真的想死,因为这船处处透着古怪,而且大学士的话,自己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
未知是最恐惧的。
倒是程岳还是一脸的冷漠,而平正盛则是满脸的兴奋和激动。
早就缠着姐夫想要体验一下,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整个快银船是豪华内装的,因为能够上这船的人,在四通内的地位都相当高,而且四通也不差这点钱。
平正盛好奇地打开前方靠背椅后的小格子:“嘿,荔枝罐头!哟,这个是燕窝罐头!还有鱼松小面包!”
说完打开一个,嘬了一口糖水,对身边的王营说道:“你前边也有,不尝尝?”
王营也不知道他是谁,两手撑着前边的靠背,双眼紧闭:“少……少爷你不用管我……我……我心里有点慌……”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嘭”的一声,这是张散放下了主帆,紧跟着众人就感觉到快银船开始猛然加速,然后船体开始渐渐倾斜。
王营吓得身子猛地一缩,全身都在发抖,惨呼道:“要翻了不行了——嗝!”
却是被平正盛用一个小面包堵住了嘴巴。
从稍微倾斜的休息舱的封闭大玻璃窗,平正盛能够看到湛蓝的海面,以及被船头劈开海水激起的白色浪花。
一手往嘴里倒香甜的冰糖燕窝,一边摸着涂了椰蜡的花梨木舷板:“太有钱了……太快了……”
风向有利,仅仅用了两天的时间,快银船便绕过上海务,经过了扬州,高邮,进入了洪泽湖!
这当然与张散出神入化的操帆技术相关。
船只当天晚上停靠在汴渠的洪泽湖水口,泗州。苏油严禁所有人下船,就在船上饮食睡眠,次日刚刚能勉强看清航道,便起锚沿着汴渠朝汴京驶去。
当日便抵达宿州,第四日抵达应天,第五日抵达汴京城!
相比当年王安石二次复相,从江宁赶到汴京,只用了七天,打吕惠卿一个措手不及那次,速度还快了一半!
……
御史台,苏轼七月二十八日被逮捕,八月十八日送进御史台的监狱。二十日,正式提讯。
老规矩,先报上年龄,世系,籍贯,科举考中的年月,再叙历任的官职和有他推荐为官的人。
然后就是曾经遭受过的朝廷处分。
苏轼自为官始,曾有两次记过记录。一次是任凤翔通判时,因与陈希亮不和而未出席秋季官方仪典,被罚红铜八斤。
另一次是在杭州任内,因小吏挪用公款,他未报呈,也被罚红铜八斤。
“此外,别无不良记录”。
在李定的主持之下,苏轼开始只承认,他游杭州附近村庄所作的《山村五绝》里“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的确是讽刺青苗法的,而“岂是闻韶解忘味,迩来三月食无盐”,也是讽刺盐法的。除此之外,其余文字均与时事无关。
到二十二日,御史台再次提审,问他《八月十五日看潮》里“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两句的用意,他拖到二十四日,才说是“讽刺朝廷水利之难成”。
至于《戏子由》诗违抗“朝廷新兴律”的主旨,直到二十八日才作了交代。
李定将这次审讯作为重要记录,向赵顼报告案情进展,说苏轼面对弹劾,全都供认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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