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惠卿有些焦急,真要如苏油所言,就算国家排第二,自己怕也会被徐禧连累惨,不由得问道:“如此我上书朝廷,言陕西局面需当持重,如何?”
苏油想了想:“可别,吕公你离开陕西的原因,不就是因为有徐禧在那里吗?如今还要上书言陕西事,那就是继续给御史们送弹劾的借口。”
“还是等我进京之后,慢慢找陛下言说吧……”
说到这里,两人的话题才从边事转向朝堂,吕惠卿说道:“元绛去职,空出了参政的位置,吴充怕是也待不住了,陛下选这个时候让明润入朝,想来便是将位置腾出来,让王禹玉和明润你处之。”
苏油不敢这么认为:“一切还看陛下的意思,我无所谓,哪里都去得。”
吕惠卿有些羡慕:“放心,明润此番入朝,乃是水到渠成,外路十八年的积淀,深厚非比寻常。”
“王相公养望二十五年,所任不过州府,而明润你虽然年头比王相公少了七年,但是功绩却是更加丰隆。”
“立德,立功,立言,可谓是千秋大业,虽久不废。”
苏油看着海面叹气:“有什么用,如今只是刚刚建立起了了经济的良性运转……得等到西夏和燕云到手,我华夏才算勉强恢复生存空间的基本盘面。”
说完对吕惠卿道:“因此南海才是至重,一年经营,所得千万,乃是大宋他年一整年的盈余。”
“且远在南边,没有强横的势力制衡,可以大力发展。”
“有了这个聚宝盆,就算在崛起的道路上再有一时的波折,大宋也不怕了,敢说一句‘输得起’。”
四路转运,还都是草创,事务交接肯定是繁多的。
光是介绍官员,势力,纷繁芜杂的外交和内政,就够两人忙活好几天。
还有海贸,军事,圩田,港口,移民,情报,学校,医院,宗教,城市建设……
光光宗教都让吕惠卿头大,比内地还多了婆罗教和回回教,此外还有本土佛教,中土佛教,以及新来的天师道教。
还有各种各样的人,中土人,交趾人,占人,昆仑人,疍人,以及几十个国家的外来人口……
还有相对独立的财政和金融,比大宋还多了金币和银币,而同时大宋的宝钞和大商号间的汇票,支票,本票,也在流通……
还有到处分布的大型的工矿企业,珠宝加工业,金属加工业……
黄金产量占全国一半,银四分之一,铁三分之一,铜五分之一,锡三分之二,糖三分之二,香料十分之九,名木五分之三……
每年大宋三分之二的航海大商船会经过这里,然后还有差不多同等数量的蕃商海船也会来这里聚集……
因为粮食高产,四路人口,包括原交趾,占城,真腊一部,加上龙牙港到槟城的半个海峡,以及后期一名,竟然竟然多达千万。
面积总计四十多万平方公里,是两浙路,福建路和广南东路三路面积的总和。
因为地处偏远,为了鼓励来此履任的官员,俸禄不但足额发放,还全部加了一阶,吕惠卿看过了账簿才知道为啥没有一个选官闹着要回去,全特娘的在闷声发大财,又拿面子又拿里子!
放逐边荒的怨气,被家中妻儿脸上的喜气都冲淡了很多,鬼知道南海原来已经被苏油整治成了这样!
哪里还需要借钱买地,凭自己参政出外,转运四路的官职,一年五百多贯的足额俸禄,就已经能够本让吕惠卿谋划诸多产业了。
而且这里离福建很近,对吕惠卿的好处,比对苏油还多。
因此虽然苏油告诉他新州才是今后海贸的重点,但是吕惠卿还是选择了呆在交州治所。
明面上是尊奉朝廷之命,实际上,嘿嘿嘿,新州连接的是两浙路和龙牙港,而交州,才是方便连接福建的重要城市。
蕴州城的别墅多少钱一栋来着?先买一栋简装的占着,然后在慢慢的收孝敬装修,美滋滋……
和吕惠卿交接工作花了很多的时间,苏油也来不及回交州与众人告别了,只给吕惠卿引见了邹时阑,沈括,给李道成和王韶,李舜举留了书信,便从新州启程。
其实这样也好,免得被交趾百姓挽留,又扯出一大通的麻烦。
一路同行的,还有张散和赵宗佑的两支船队,身边则带了平正盛和程岳。
还有未来的大医唐慎微。
这次航行将是苏油最长一次航海,时间整整长达一个整月。
苏油对航海的重视是不言而喻的,舰队的航海令制,这一年多来又发生了不少的改变,苏油待在船队的旗舰乳狮号上,充实得很。
跟张散学习舰队指挥,帮通信官学习旗语,跟大副学习测量计算航程,描绘航海图,翻阅航海日志……
要不就是练习炮兵操典,火炮保养,跟着水手打扫甲板,学习绑各种各样的水手结……
或者更赵宗佑一起研究星图,整理标本,物产,还有素描速写和笔记资料。
赵宗佑这次还带了两个土人,一个是高大威猛的明组岛黑人,身高有两米,据说是酋长的儿子,将一身月白色的宋人丝袍穿成了过膝裙,只会简单的宋语,一见到苏油就露出大白牙呵呵傻笑。
这娃是赵宗佑的忠狗,腰间的长弯刀一看就是天方天烽铁打造的精品货色,看来是张散送给节度使的礼品,节度使给他用上了。
还有一个是矮胖的土人,肤色与宋人相似,不过更加偏红,鼻孔穿着鸸鹋骨磨制的尖刺,身上点着刺青的点子,最擅长用梭镖投鱼。
听赵宗佑说这个土人是他在海上捡的,当时他趴在一艘翻覆的独木舟上,眼看就快要晒死了。
觉得他是个幸运儿,赵宗佑给他取名叫赵幸,而高大的黑人,赵宗佑觉得威武如蚩尤,则取名叫赵蚩。
苏油觉得除了肤色有些不对,这就是当年自己跟班范龙山和田守忠的翻版。
各有各的玩法,石薇和唐慎微喜欢探讨医术,平正盛和程岳时常比武,还跑去飞鱼号上练习操舟,一个月时间里边,倒是颇不寂寞。
……
西夏,兴庆府。
皇帝秉常,今年已经十八岁,亲政已经两年。
但是他感觉如同生活在一个牢笼之中,自己的母亲,是梁家人,自己的国相,是梁家人,甚至自己的皇后,还是梁家人。
这个国家,不是自己的,而是梁家人的。
国相叔父那骄横狂妄的嘴脸,表兄的无能贪鄙,母亲的严酷淫荡,让本就正值叛逆期的少年痛恨非常,而表面上又不得不恭恭敬敬。
祖辈,父辈,与宋国战斗了一辈子,以武立国,却几乎全都不得善终。
秉常自幼得名士高僧教诲,对宋国的繁华倾慕非常,对佛理也颇为精通,就跟现在的西夏精英们一样,对西夏的将来有了一些自己的思考。
父亲死得早,在他的心里,父亲是伟大的,一生都在战斗,但是只要有时间,他就喜欢带着自己骑马,打猎,把自己放在鞍前,放声的大笑。
兀卒,长生天之子,父亲骑着照夜白从天都山千里奔回给自己过生日,照夜白以“跨灶”的速度从绿洲将奔驰而来,背后的青天一片湛蓝,地上的草原一片葱绿,天地间一匹白马由远而近的场景,是秉常一辈子刻骨铭心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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