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只好拱手说道:“河间府,真定府,当然是更好,但是攘外必先安内。在我京师周围部署没有完成之前,过于刺激辽人不太好,也不利于保密。”
这倒也是,赵顼点头表示的确如此,虽然那些大家伙半夜上城,似乎也没多少人注意。
薛向继续说道:“出于保密和专业,大名府就需要靠如今修造汴京城墙的队伍来打造,同时为了往还及时迅速,也需要恢复京师和北京,郓州之间的道路,合计一千五百里干道,这些也需要他们来完成。”
“从顺序上讲,当先修大名,应天,郑州;之后才是太原,真定,保定;之后是贯连北方诸州。”
王珪再次拱手:“陛下,修路一事是否妥当?当年为了抵御辽国,还需要在黄河南岸广置水泽,以阻挡辽军南下,现在将大路修造通畅,万一辽人……”
赵顼在宋代皇帝里边算是胆子大的,摆手道:“雄州距离大名,几近千里,大名府距离汴京,又是千里,这样都还要害怕,那我何必再做这个皇帝。”
这话说得太严重了,大臣赶紧躬身:“主忧臣辱,臣等惶愧。”
大名府,应天府,郑州,分别从北方,东方,西方拱卫京城,距离大约都在八百里到一千里,不远不近,可以驻扎不少军队。
而且大名府有郓州煤铁作为支撑,应天府有新兴的徐州煤铁作为支撑,而郑州,本身就是大工业基地和理工大本营。
薛向和冯京都跟苏油的关系密切,早就完美地把握了苏油的规划意图,聪明人根本不用手把手的教,顺着思路捞功劳就是了。
等到薛向将规划解释明白,众人才反应过来,这本身就是针对辽国,或者说针对京师防御的一步大棋。
没有什么大问题了,王珪最后拱手:“陛下,日给三百钱,是否过于丰厚了?上军方才每月一贯。”
薛向拱手道:“陛下,所谓厢军,下军,其实除了凑人数,毫无军队之实。”
“一方面,是介甫公免役法大行,诸路催缴各种名目的免役,宽剩,却无工可募,或募而无效;”
“另一方面,又是数十万厢军下军囤积京师,虚耗漕运钱粮,养到筋疲骨软,连收葬之钱都没有,还得依靠两宫太后慈拨善款,方得一席草葬。”
“这些人,本来应当成为我大宋的骨干之力啊。”
“的确,上军俸禄,月给才一贯,但那些人是国之爪牙,不事生产,专一训教,和这建设兵团,所做的事情不一样。”
“这些人是应当建设者,以后还会逐渐转为编民,如今都下钟楼码头的役夫,一日也有两百钱的收入。”
“这些人的工钱,多半又会用于置办衣食,物用,得到好处的不仅仅是他们,还有诸多的商贾,工坊;带来的是一方的兴盛。”
“而他们修造的道路,水渠,城池,屯垦出的田亩,又会给大宋带来诸多的收益。”
“所以他们和正军是不一样的。”
“收入比码头役夫高出一百文,多出两顿饭,也是为陛下奉劳过一段时间,所得的优遇。”
冯京说道:“如果上军中有人愿意脱离军籍加入厢军然后转为编民,枢密院欢迎,这些老爷兵,枢密院算是受够了。”
吴充也拱手:“陛下,枢密院此举有道理,不如这样,趁这几年财政宽裕,再给个章程,转业任从自愿,四十五以上有意者,官府发给一年俸禄,择地安置。”
两浙路大开发,荆湖南路大开发,交趾和湄洲到手,财政收入一年多出两三千万贯,现在吴充有这个底气说这话。
赵顼心底盘算了一下,说道:“此议可以施行,但是重地当慎择贤能充任,比如静海军节度使……”
王珪拱手:“陛下,任命赵宗佑,臣等其实没有意见,不过是为后世所计而已,宗室实任节度,开强枝病本之先河啊……”
赵顼摇头:“我那二十一叔,文理清通,本身还是易数名家,理工学者。”
“要是各位一再坚持,那我就让一步,让他效宗室大将军以下,去国子监试转文资如何?不过要是得中,出来那可就是两浙路转运使,或者知江宁府了哦?”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赵宗佑转文资,那是绝对能够通过的。
而且赵顼明显打了埋伏,吴充王珪真要是敢答应,按赵宗佑的资望,考试出来赵顼就敢给自家二十一叔来一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直接当宰执!
这种低级套路骗不过老油条,这一刻吴充和王珪重新站在了一起,赵宗佑实在是宗室里边的异类,就跟苏油是文官中的异类一样!
别的宗室烂人,国子监考他们几道论语都够呛,赵宗佑,人家早就在皇家理工学院当讲师了好不好!
邵雍已没,除了邵伯温,当今易理名家,能超过他的真不多。
两人确定过眼神之后,吴充躬身道:“既然陛下如此坚持,便如陛下前议吧,静海军节度使挺合适,方便节度出海考察。”
王珪也躬身:“不过还需形成定制,就……比照制科吧。今后宗室要实领节度,需试制科过阁,方能领任。”
制科,那是文臣的专利,这是强行给宗师实任节度拉进文官的队伍。
赵顼明白这已经是文臣所能做的最大让步了,点头道:“那便如此……”
刚说到这里,便见童贯在门口探头探脑:“童贯,何事?”
童贯小碎步上前:“官家,本日当值枢密院孙固,有要务请见。”
孙固也是同知枢密院事,这个时候请见,那就是有耽误不得的军国大事发生。
赵顼立即说道:“宣!”
不过一会,孙固匆匆进来:“陛下,交趾有奏,占城发生战事交趾路转运司,宁海。军幕府请降指挥!”
赵顼大喜:“终于打起来了?!”
见到朝臣们异样的目光看过来,赵顼才赶紧说道:“根据交趾路众臣奏报,占城三州不愿归附旧邦,老王和新王也有矛盾,旧州刺史王珍叛心早炽,占城,迟早会乱起来。”
“如今看来,他们的预判,非常准确。”
王珪对苏油这一套非常生气,明显苏油已经瞒着自己不知道给赵顼灌了多少迷汤:“陛下,占城乃大宋藩属,作为宗主,对藩属战乱喜动于色,殊失仁义之心!”
赵顼脸色赧然,正要习惯性认错,却听孙固大声驳斥道:“不然,王相公此言差矣!”
孙固是老台谏,王安石赵顼都怼惯了的人,王珪这样的三旨相公,他是最看不起的,完全不用给什么面子。
就听孙固言道:“占城王倒行逆施,国主将其国人视若财物,生杀予夺。”
“岁给一斛,租收百斛,我中土纵桀纣之君,亦未狂丧如此!”
“此等禽兽之邦,尚忝列藩属,大宋竟然不闻不问,不事征诛,是何道理?!”
哎呀老头真是太可爱了,赵顼发现言官怼人的时候,只要对象不是针对自己,的确让人激赏。
赶紧制止:“孙老,如今你是在枢密院,不在台谏,且莫要激愤,先奏事吧。”
孙固这才躬下干瘦的身子:“老臣失态了,臣自请罚俸。”
赵顼还不敢说算了没必要,这样老头会认为自己不尊重他,只好耐心说道:“先说事情吧。”
孙固奏道:“刚刚收到交趾郡急报,大宋平交趾后,将占城北部三州,交还与了占城,连同老王律陀罗,也礼送归国。”
“占城新王诃黎不纳,派兵进占横山关,阻止老王返都。”
“老王律陀罗只能滞留在三州,衣食皆仰赖三州人民供给。老王许三州行五一之税,三州百姓倒是安悦。”
“诃黎也曾派遣官员入三州,意图接管统治,然租赋苛重,民人不喜而逐之。”
“洵月之前,诃黎突然发军十万,七万滞留关南,威胁旧州刺史王珍,三万越过横山关,侵入三州之地,对驱逐其官员的百姓予以残酷报复。”
“老王被逼无奈,逃入交趾郡请求大宋庇护,三州百姓纷纷起事,以张令从,刘逢,黄牧为首,号称‘奉炎军’,奉从火德,意欲以三州附宋。”
“交趾郡转运使苏油绥靖,以为非宋国事务,不能干涉,只令整修边具,轻飘飘下了文告,呼吁各方冷静。”
“如今三州百姓扶老携幼而入交趾,饿羸不绝沿途。苏油奏报,预计今年三州糖业将遭遇严重减产,三州百姓死亡不下数万!”
“占城老王因三州百姓遭受屠戮,深自疚悔,已于交趾交州莲花池剃度为僧,出家前下书一封,取消国人为王之产那道法令,号召推翻新王暴政,并将占城托付给大宋代管!”
“什么?”“当真?”“怎么做到的?!”三句话,分别来自王珪,冯京,赵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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