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在如今乃是贱籍,地位和接生的稳婆,验查女性的坐婆,地位相同,更多的作用是填写尸单,然后收敛尸体。
当然如现在这种明显杀死的尸体,仵作也不敢乱收,否则搞不好就是死罪。
没一会儿,巷子口奔来一人,带着一口箱子,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连声道歉:“老儿来得晚了,累上官久等,恕罪恕罪……”
苏油摆手:“不妨,没违时限就没有错,不过是我们到得早了。”
再一看仵作老头袋子里的东西:“家里今天吃馎飥?”
馎飥就是饺子,团头很尴尬:“呃,这些都是验尸的东西……”
苏油都傻了,这袋子里头明明就是葱椒佐料,还有一束腊梅花好不好!
团头只好耐心解释:“一般人死之后,皮肤会泛青,不容易辨别伤口,这个时候,只需要将可以的部位用水清洗干净,再用葱白捣碎,将葱泥敷在伤口之上,然后用纸蘸醋盖住伤口一个时辰,伤口就可显现。”
“完整的皮肤光滑有弹性,滴水在上边,水会流走;而伤口部分的皮肤组织僵硬,水流到伤口附近的皮肤会停滞不前,由此断定伤口的位置。”
“检验骨伤则先用醋将全身洗净,再用浸过油的丝绸或是油纸隔着太阳光,或火光照看,即可发现断骨之处。”
“如果这都还发现不了,就用腊梅花与大葱,川椒,食盐一起捣碎,做成饼状,将饼子放火上烤烫,再以一张纸贴在需要验看的地方,用腊梅饼在上面反复熨烙,伤痕就会显现出来。”
苏油只好谦虚:“这个你才是专业人士,那就先验吧。”
团头对苏油也挺佩服:“年轻人胆色不错,见到尸体都不带害怕的……”
沈忱大怒:“住嘴!此乃小苏太保!十万夏人在他面前都灰飞烟灭,区区一具尸首何惧哉?!”
团头吓着了,苏油这是破坏规则,他见过的最大的官员,不过是开封府界提点刑狱勾管,连推官都是他知道别人别人不知道他那种。
不过团头的手艺的确比较专业,加之这具尸体致死原因很简单,所以很快验看完毕,除了随身携带的衣物,伤状,就是“致死,左乳下首伤口径寸,深三寸五分,双刃,轻入,重出。”
一边沈忱开始询问李三儿,问他脸上的伤口怎么来的。
李三儿脸都吓得白了:“这是我家新妇早起与小的争执所致,官人们真与我无干啊……”
王朝点头:“你再细说发现尸首的经过。”
然后很快几人便注意到李三儿的供述,提到进巷子之前,听到过一个凄惨的声音,好像是女的,喊道杀人啦。
苏油等几人对视一眼,尸体似乎是个士子,指甲修剪得干净,从尸体的僵硬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当在半夜,因此李三儿基本可以洗脱嫌疑。
这巷子里尽头人家已然不多,那就挨户询问。
问道朱虔婆家的时候,朱虔婆老实交代,那人是她先看到的,只是由于惊吓过度吓得赶紧跑回家中,听到外间有动静,也不敢出门。
苏油便问起家中还有何人,朱虔婆却是支支吾吾。
倒是王朝对苏油解释,这巷子就是私寮街,虔婆家里看来就这情形。
说重了这也是隐藏逃户,这是违反保甲制度的,苏油便让虔婆将那什么金姐儿叫出来,也需要盘查一番。
虔婆便去拍门:“姐儿,是官人们来了,你开门出来见见。”
一位穿着淡青色袄子的女子开门出来,模样倒是挺好看,跟几人拜了拜:“小女子见过几位官人。”
听她说话的口音气度,苏油问道:“你不是宋人?”
金姐儿便掉下了眼泪:“奴家是高丽人,随大宋官人来到汴京,后来官人死了,大夫人容不下,便将我发卖了出来。”
“好在官人还有几个热心的朋友,因此接济与我,寻得此次地方住下。”
这话说得倒是挺艺术,苏油点头:“巷口那人你认识吗?”
金姐儿说道:“我都没有出去过,不知道那人是谁。”
苏油说道:“那你随我们出去看看?”
金姐很害怕,但是没办法,还是随沈忱去了。
苏油给张麒使了个眼色,张麒会意,进金姐儿房中检查。
不一会儿张麒出来:“没什么特别之处。”
过了一阵,金姐儿回来了,脸色苍白:“那人是……李大官人。”
“哦?”苏油有些意外,他以为金姐儿会一口否认的。
金姐儿低头说道:“他是高丽客商,与我也算是同乡,有时候,也会来奴家院子盘桓。”
苏油问道:“那他平日里可有仇家?”
金姐儿摇头:“倒是不曾听说。”
沈忱拱手道:“大尹放心,既然确认了死者身份,那就可以顺藤摸瓜,这些事情,交给我们便是。”
苏油点头,对王朝说道:“三日一比五日一限,朝廷的规矩是急了点,不过我可以先把板子给你寄者,给你半个月查清此事,每日我要查看调查进度。”
王朝喜出望外:“多谢少保,多谢少保!”
苏油又对张麒说道:“七哥,你熟悉市井,和王朝一起调查此事。”
张麒拱手:“是。”
让仵作团头将尸体抬走,先放到附近开宝庙中停放,苏油打发沈忱去同文馆找高丽使节了解这个李大官人的情形,自己继续去钟楼督工。
赵顼点了名的政绩工程,这个重要性就不一样了。
钟表的表盘,是采用一日一周,还是一日两周,也经过激烈的讨论。
最后苏油拍板,除了司天监的天文钟,按照一日一周设计外,其余钟表,均按照一日两周设计。
主要是因为除了司天监这群夜猫子会重视夜间时刻,其余的人,其实只关心白天的走时,因此按照半日一周的设计,指针的变化更加明显了然。
不过这养表盘上就只有六个正时,太稀疏了,还要加上初时,于是就有了后世二十四小时的概念,然后再加上刻数,分钟,变成了地支+初正+刻数+分钟,完美了。
除了分这个不常用的时间概念,其余的本来就是如今北宋人的时间观,可怜到了后世,中国人抛弃了这种方法,导致很多人以为中国就一直只有十二时辰,却不知道“子初”和“子正”,其实分别代表晚上十一点和十二点。
所以现在的表盘,设计得就有些复杂,最大的标记,是六个正时,小一点的六个,是初时,再小点是刻,再小点是小刻,即五分钟,再小是分。
要让各种标志排布到表面上,还要美观好看,也挺烧脑的。
不过宋人就是喜欢这样的东西,越复杂越兴奋斯基,浓浓的逼格,就在这里边体现了。
苏油都插不上话,因为如今的科学家,同时也是画家,艺术家,诗人,官员的集合体。
然而苏油的另一项建议,却让科学家们叹为观止,看看什么叫会做官,看看什么叫佞臣!
钟楼分针的长度,与赵顼的身高相同,而时针的长度,则是赵顼的左肘到右手指尖的距离!
这就叫参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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