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油叹了一口气,对众人说道:“刚刚接到永兴军路军报,夏军三万,突然反攻顺宁寨,围困抚宁城。”
“种谔在绥德节制诸军,指挥失当,处置乖方。”
“折继昌拥兵驻细浮图,去抚宁不过咫尺,燕达驻守啰兀,兵势尚完。然诸军缺乏统一指挥,导致全军溃退。”
“都监赵璞,战死抚宁;燕达见势不利,亦弃城而还,途中遭遇夏人邀击,啰兀城军资尽数落入敌手;新筑诸堡,尽皆失陷;我军战没千余。横山攻略,遭受重大挫折。”
郭逵大怒:“我就说这小子不行!韩子华和种五到底在搞什么!”
苏油苦笑,他已经给种谔留面子了,军报上的原话,是种谔“闻夏人至,茫然失措;欲作书召燕达战,悸不能下笔,顾运判李南公,涕泗不已。”
韩绛给种谔的任务,超出了种谔如今的声望和水平,就目前种谔的表现来看,比赵括都不如。
摇了摇头,苏油继续说道:“韩公之前将广锐军吴逵下狱,后又下令王文谅斩吴逵,广锐军士卒挺刃暴起,欲刺王文谅,后经知庆州王广渊说服,韩公离开庆州,吴逵乃免一死,复送入狱。”
“诸堡失陷,韩公调诸军前往救援,广锐军大哗,劫了庆州牢营,拥吴逵为首,不听调令,据营反叛。”
“如今永兴军路一盘烂账,韩公来信求援,诸位,议议吧。”
郭逵恼怒非常:“不去!没有朝廷召命,诸军不可越界,永兴军路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要我们出兵,等朝廷制命下来了再说!”
苏油白了他一眼:“太尉莫要说气话,真要等朝命下来,叛军一起,永兴军路就彻底烂了。”
种诂既羞且愧:“愚弟村鲁,如今事态紧急,我请帅镇戎军前去安稳局面。”
苏油说道:“这个与大郎无关,令弟战略眼光是有的,不过永兴军路刚刚被夏人肆虐,立即侵入横山,还以银州为目标,有些不切实际了。”
“但这也只是执行命令,他的错,在于没有切谏韩公,上书中书枢密院关于延州环庆的实情。曲意听从,调发过重,导致军士不堪,据营叛乱。指挥处置,能力尚有不足。”
“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希望五郎吃一堑长一智吧。”
说完抬头:“太尉说得有理,没有朝命,我们最好不要过境。如此镇戎军,囤安军,沿青牛川移动至永兴军路边界,等待命令。”
郭逵和种诂拱手:“是!”
苏油说道:“其余诸部,就地集结,无命不得出营,由郭逵,苏烈指挥,李若愚,童贯监军。”
几人施礼:“是!”
“渭州实施军管,外松内紧,政务由蔡挺负责,军务由郭隆负责。”
蔡挺和郭隆拱手:“是!”
苏油说道:“王中正,狄咏,孙能,随我入永兴军,韩公文臣,不善处理军务,现在他手下无人可用,广锐军的问题,必须尽快解决!”
“是!”
“那就出发!”苏油挥手让众人下去准备,又对郭隆说道:“郭爷,军事已然部署,我就要入囤安军营,薇儿那里,你帮我说一声,告诉她不用担心,我过几日就回来。”
“这……”郭隆摇着一头白发:“少爷你也要小心一些,小娘子是通情达理之人,有我照顾,你只管放心。”
很快,数十骑快马,风驰电掣地奔出渭州城,向永兴军路驰去。
青牛川是沟通陕西路和永兴军路的重要通道,种诂救援环庆的时候,已经将这条路修建得相当扎实。
苏油的卫队来自御龙内直,都是高手,又是好马,只用了两日一夜的时间,狂奔三百里,来到庆州城下。
庆州知州王广渊,北路都巡检林广前来参见。
苏油跳下马,不由得一个踉跄,孙能赶紧扶住。
大宋官场盘根错节,低头不见抬头见。
苏油第一次知渭州时,狙击过王广廉的青苗法,后来考察黄河的时候,正逢王广廉担任河北提举常平官和转运判官,因他救灾有功,苏油又如实上报,要求朝廷给他升赏。
结果王广廉入了王安石的法眼,如今是推行青苗法的干将。
王广渊,就是王广廉的亲哥哥,让弟弟接受恩荫入仕,自己去考进士那位。
王广渊见到满脸风尘的苏油,心中暗叹,什么叫能臣,韩绛如今躲在延州不敢出头,反倒是隔壁的苏油,却在两天里从渭州飞奔到庆州,这样一对比,高下立判。
态度就变得很恭敬:“知庆州王广渊,见过经略学士。”
林广也抱拳躬身:“末将北路都巡检林广,参见经略学士。”
此次环庆保卫战中,林广守柔远城,表现非常亮眼。
夏人来攻,林广戒诸军严守,不得擅动。
半夜,夏人内应点燃柴草,企图让柔远城内乱,诸军安然不动。
夏人集于城下,将马群赶到一侧山谷,大造攻城器械。
林广带兵突出,做出要抢夺马匹的姿态。
夏人赶紧去救马,城里却突然出来另一支人马,将夏人的攻城器械一把火烧了,还拖了不少回去巩固自己的城防。
半夜里,林广又派出死士袭营,造成夏人大乱。
直到种诂援军到达,夏人在柔远城都没有捡到一丝便宜,被林广打出了心理阴影。
林广出身殿班,与狄咏和苏油手底下不少内卫,却又是老交情。
不过事情紧急,叙旧就免了,苏油一边用孙能递上来的毛巾擦脸,一边问道:“广锐军兵变,现在什么情况?”
林广说道:“也是侥幸,广锐军里谋拥逵为乱,相约授甲之后劫狱。”
“恰逢下雨,授甲延期,当晚士兵焚烧北城,大噪纵掠,聚集有两千多人。”
“变乱刚起时,太守召五营屯兵抵御,命我守卫南城。”
王广渊说道:“都巡检与我在城楼上观敌,望其众进退不一,跟我说不是全军作乱,于是挺身缒城出其后,谕以逆顺,皆投兵听命。”
林广说道:“其实这时吴逵已拥众二千破关而去,城下只有余众三四百人。末将招诱得了百余人,进入营中,授以兵器,命其待罪立功。刚刚已经擒杀了剩下的顽卒,北城已经平定。”
苏油点头:“不错,比我预想的局面好了很多。韩公经济文臣,未经战局;种五长于谋略,短于临变。你们的处置,非常好,吴逵如今去哪儿了?”
王广渊说道:“兵变士兵初欲入据州城,东路都巡检折克柔率领亲兵守西门,兵变士兵不能入,只好出城。如今克柔正带兵追击,下官正要命令林广出征。”
苏油点头:“那行,走吧一起,能劝说吴逵投降,少些杀戮,也是好的。”
王广渊大惊:“经略远道而来,还请进城休息,坐镇庆州。待陕西大军抵达,却行指挥即可。”
苏油说道:“无妨,如今看来,或者不用再动劳陕西军了。”
“放心,我不干预你们的军事,之前吴奎藏匿北路败退将士,才让李信种四郎的冤屈,得以大白于天下。他于西军,本是有功之臣,我不想见他如此下场。”
说完重新上马:“王太守,将叛军家属尽数控制起来,还有柔远寨、三都寨,万不可掉以轻心。”
“一路行来,永兴军路兵变,我已大致知晓是何原因。”
“立即开常平仓,按一人三斗发放广锐军家属粮食,事后我会从陕西给你们调运填补。”
“持我行文,控制王文谅及其重要部属,等我回来调查始末。这个人,绝对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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