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转成了朝升官,但是你终究还是没有等到我站立朝堂,没有能将那枚金鱼袋亲自交到我的手里。
一场知遇之恩,我一定尽力,保住国家不受靖康之辱,算是对你的回报吧……
州府要为大行皇帝隆重举哀,作为深受皇恩的天子门生,尤其是苏油这样,皇帝亲口说出“强作解人”,力排众意提拔出来的,姿态更是要做足。
张贴讣告,管束百姓为大行皇帝戴孝,着孝服,祭哀,停歌吹嫁娶,勾当刑狱,为大赦做准备……
苏油还给自己加了一条,每晚静坐草庐一个时辰,为期三个月。
还写了一篇文章,记录了自己和官家几次简短的会面,从士人和小官员的角度,把官家塑造成一个仁慈和蔼的老头,号召夔州军民,化悲痛为力量,投身于建设夔州的大洪流中去。
他说这才是最好的纪念。
朝堂出的讣告,都是正式大文章,大行皇帝如何如何伟光正,极少有从这种角度,从小事儿上来给皇帝画像贴标签的。
情真意切,感人肺腑,文章一传扬开去,见过的人莫不失声痛哭。
听说契丹皇帝都哭得哇哇的。
有了这篇文章打底,夔州的建设不但没有因皇帝驾崩而歇业停止,反而更加高效快速地运转起来。
除了那该死的妓院。
在苏油的心底,皇帝死了就死了,市井不能歇业,春耕更要抓紧。
因此他虽然穿着素衣,满脸哀戚,可一样巡查盐场,仓房,码头,甚至带着军士们在大溪湾里舀水花。
将水花放入梁家庄几口池塘中,精养成夏花鱼苗后,分散放入夔州城,夷人的秧田里。
这个是大自然的馈赠,后世直到解放后的前几十年,鱼苗都不用人工繁殖,只要每年三月,从长江里打捞就行。
前推到如今的大宋,每年三月江边大湾里的鱼苗更是海量。
一条鲫鱼一年就能繁殖几千条小鱼苗,在自然环境中存活下来的,千分之一都不到。
但是移入精养塘人工管理,只要你愿意发展水产这条路,满足夔州所有稻田,鱼塘的用量,那是绰绰有余。
有了秧田,苏油便点开了配套养鱼的金手指,他不希望这么简单的办法,还要花几百年去摸索。
不过要让鱼变得能够下嘴,还要制作大量的泡菜坛子,教会大家制作泡姜和酸菜。
这就需要盐,大量的盐。
所以十七岁的小知州,又要为夔州人民带盐了。
朝堂之上,历史上那些该上演的闹剧,一幕一幕地继续上演。
夏四月壬申朔,辅臣入至寝殿。
定议之后,召赵曙入内,告诉他官家晏驾,使嗣立。
赵曙惊叫:“某不敢为!某不敢为!”转身要跑。
辅臣们一起将他抓住,有的忙着给他解头发,有的忙着给他披御服。
接着召殿前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都虞候及宗室刺史以上,到殿前谕旨。
又召翰林学士王珪起草遗制。
平日里一就千言的御用大文人王珪同志,此刻心中空荡荡的,竟然不知道如何下笔。
韩琦提醒王珪:“大行一共在位多少年?”
王珪这才醒悟过来,有了这个开头,后边就自然了,刷刷刷开始写文章。
天亮了,百官上朝还穿着吉服,于是只好解了金带及佩鱼,自垂拱殿门外哭着进来,在福宁殿前立班。
然后大家收起哭声,听韩琦宣读遗制。
但是关于辅臣入议定策这一点上,后世历史资料有好几种说法。
一种记载是宰相韩琦先进,至福宁殿下,再拜,升阶,扣帘欲进。
内侍说道:“皇后在此。”
韩琦站住了,才听见曹皇后哭着说:“天下不幸,夜来官家忽然上仙了。”
韩琦顿时也哭了。
皇后问道:“怎么办啊相公?官家他没有儿子。”
韩琦说道:“皇后不可出此言,皇子就在东宫,为什么不立刻宣入?”
皇后说道:“他只是宗室,立了他,以后会没有人争吗?”
韩琦立刻怼了回去:“这件事情没有别的方案!”
皇后才说道:“皇子已经在这里了。”
待到卷帘时,果然,赵曙已经坐在了殿上。
退朝后,韩琦对同班的官员们说道:“刚刚谁要敢是乱说了一句——”
史书上没有说韩琦说这句话时是什么语气,可能是侥幸,可能是警告,也可能是别的。
群臣宣班之前,殿帅李璋拦住殿阶,对韩琦提醒:“我要先看看官家。”
韩琦禀告曹太后,太后许之。
当时赵曙散发被面,覆以帽子。李璋慢慢用笏板拂开赵曙头发,审观之后,退到殿下山呼拜,殿前班也跟着山呼拜。
还发生了一件事情,禁卫中有人是民间政治家,熟悉历史。比照乾兴故事,说皇帝驾崩,内中给禁卫们赏赐的食物的时候,会同时发钱。
然而接下来宫中果然发下果食,但是钱却没有。
禁卫们议论纷纷,李璋将禁卫头目叫过来:“你们这帮人的衣食住行,平时官家没有临政的时候,就已经够优厚了,如今你们立了什么功劳?就敢这么嚣张?再有喧哗,立斩!”
一下子就把禁卫们给镇住了。
朝论纷传,朝堂有如此宰相、殿帅,天下岂不晏然。
大局暂定,就该忙着举行丧礼了。
宣庆使石全彬提举制造梓宫。
三司奏乞内藏库钱百五十万贯、绢二百五十万疋、银五万两助山陵及赏赉。
引进副使王道恭告哀契丹,左藏库副使任拱之告哀夏国。
命韩琦为山陵使。
尊皇后曰皇太后。
然后,群臣三上表请听政。
赵曙在诏书上同意了,但是却又犯病了。
有司请改日大敛,司天监上报,占卜显示,近日大敛,不利皇帝及太后。
己卯,大敛,赵曙病情更加严重,号呼狂走,连对大行皇帝成礼都不能做到。
韩琦丢下拐杖取过帘布,抱持赵曙,叫来内官,让他们加意拥护。
又与同列一起去禀告太后,既然官家病重,便请太后权同处分,垂帘听政。
苏油内心,对赵曙鄙薄到了极点。
这人内心对皇位充满了期待,但是表面上却做出一副这一切都是你们强加给我的样子。
如今他便拿着这个作为借口,任意妄为,毫无担当。
作为一个政治人物,作为大行皇帝的继子,要继承大行皇帝的政治遗产,却连对大行皇帝表面的尊重都做不到。
曹太后内心的愤懑,可想而知。
韩琦司马光欧阳修等拥立之臣,内心的无奈,也可想而知。
赵曙可能有他值得同情之处,但是他的这种行为,是对国家,对政局的不负责任,继位以来的这番做派,显示出他对大行皇帝,毫无感恩之心,甚至可能还有着一种内心深处的仇恨心理。
癸未,内出遗留物赐两府、宗室、近臣、主兵官有差。
富弼、文彦博时居丧,皆遣使就赐之。
这笔数目非常的巨大,百万余贯,司马光立刻上书:“传闻外州、军官库无钱之处,或借贷民钱,以供赏给,一朝取办,逼以捶楚。当此之际,群臣何心以当厚赐!”
“所赐群臣之物,比旧例过多几倍,而群臣有所进献,则云旧例无之,虽圣恩务在优隆,然群臣有廉耻之心者,何面目以自安!”
朝廷最终还是没有允许。
司马光便将自己所得的千余缗,交到自己管理的谏院,作为公使钱;将赏赐得到的金银,送给舅家,自己没有保留。
在这件事情上,苏油要给司马光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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