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化棉实在是过于昂贵,苏油计算了一下,一船木棉,勉强能够完成夔州交通工程使用。但是如果这船木棉换成运送二林刀剑,或者眉山货物运来,其利润起码得上万贯。
要不是为了抢时间刷政绩,运一船棉花出来,那就是亏大发了。
因此工程完成后,苏油便命四人组将配方和生产工艺流程归档,使用过爆炸品的木叶蛮,记功升职,转入四通商号的路建司养着。
相信西夏和契丹的探子们,手也伸不到夔州来。
炸药,暂时不能搞了,除了政府没有买家,纯粹的赔钱货。
……
一个巨大的码头集散地,给地方经济带来的提振,那是不言而喻的。
仓库修好之后,吴人和蜀人在这里会合了。
有了深水大码头,载货量一千多吨的超级大吴船,将吴地的粮食,皮张,漆器,粗瓷,干鲜……源源不断地运来,直接停靠在趸船边。
蜀地的精瓷,细麻,铁器,调料,美酒……同样如此。
每日在这里进行的大宗交换,那是金山银海,然后分别换上各自需要的货品,小一些的眉山型沿江而上,大吴船则顺流东下。
于是一个巨大的商品市场形成了,四通钱庄,作为调剂金融的重要机构,顺理成章地进驻夔州。
商人们越来越多,地产越来越贵,苏油又联合孙通判和吴推官,搞了一个大型砖瓦窑,准备为在此购房的富裕吴商们,提供升级房产升级保障,真心真意送温暖,打好基础服好务……
四通商号也来送温暖了,这次带来了优良的麻种和稻种,还有鸡鸭鹅苗,猪崽小羊。
夷人们下山领取种子和禽畜幼崽的同时,阿囤元贞和苏油亲自监督过堂,主导商号和夷人签署协议——这是青苗贷款协议。
等庄稼下来后,这些是要还的。
学宫里边读书的夷人娃子们,苏油不收学费,但是有一个任务。
每月休沐回家,必须拿本本点数,寨子里的禽畜存栏量,必须清楚明白,如果损失了,要写明损失原因。
每个村寨,还都有几个借调过来的熟悉农桑的江阳城屯田军士监督农事,充当技术指导,同时防止夷人们好吃懒做。
这天,苏油在巡查码头仓场,吴才捧着账簿过来了:“明润,这是这个月夔州收益账簿。”
苏油取过看了一遍,指着一处地方道:“这个旖香阁做香药大生意的?效益这么好?”
吴才贼兮兮地笑道:“这是成都名妓杨玉枝过来开的场子,夔州如今什么人多?光棍多!这场子日进斗金啊……”
我的个去!夔州这么快都有妓院了?!
不过这事情在大宋是合法经营,苏油就算贵为知州,也只能管住自己,管不住别人。
吴才色眯眯地陶醉:“那场子我去过,的确不错,胭脂阵,吃不消啊吃不消……”
你跟十六岁的童子鸡说这个?!
“我那份还是存在钱庄户头上。”苏油将自己的私印取出来盖了:“对了,你能不能管管衙门口?一早出门蔬菜鸡蛋摆一地,真当我是吃货是吧?”
吴才艳羡地说道:“这都是百姓们一片崇慕之心,来夔州做过知州的有多少人?谁曾有过这样的待遇?反正我可不好出面做这恶人!”
问题是我鸡蛋都吃腻了!有本事儿给我摆头大肥猪在衙门口啊?!
算了说不通,挥挥手将老色鬼赶走。
带着张散刘嗣转到一处仓场,却见两个麻杆垛子还立在中央,不由得皱眉:“这是怎么回事?这也不是新料啊,都长青苔了。”
仓场看守的是一个老苍头:“启禀探花,这垛子是老垛子,里边住着狐大仙,不好轻易挪动。”
苏油愣了一下:“狐大仙?”
老苍头点头道:“是啊是啊,你看周围还有香烛。这是老规矩,传说狐大仙会保佑我们仓场不着火。但是如果有人胡乱动了垛子,那它就会抛瓦丢泥地投人捣蛋。历任知州听说了,都是听之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都几十年了。”
苏油一想,这也是如今宋人的心理常态,于是笑道:“仓场要重新规划,狐大仙在这破草垛子住了几十年,也不合适。要不这样,我写一篇判文,让狐大仙换个好点的地方居住,把这里腾出来,如何?”
老苍头有些害怕:“就怕狐大仙不满意。”
苏油耐心解释道:“老人家,这狐仙是野妖,论理都还该归城隍拘管。城隍管多大的地面呢?也就一座城。”
“我如今是路转运判官,管的地方比城隍还大,我来请它搬家,搬到州衙去住,不比这里好?想来狐大仙不会不给面子的。”
老苍头一拍脑门:“对对对!小郎君可是连五部雷丁都能请得动的人,你的话狐大仙不敢不听的,再说还能沾点仙气儿不是?”
苏油又懵逼了:“五部雷丁?仙气儿?”
老苍头点头道:“是啊!听说是你指派五部雷丁,让他们夜里将滟滪堆上那些挡了水道的石头搬运到了江底,才让滟滪堆从此不再为害啊……”
“嘶……”
爆破的实施都是在夜间无船的时候进行的,那些地方又都是人迹罕至,干活的是木叶蛮,只知道怎么操作,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加上夷人和汉人语言也有些障碍,这中间不知道转了多少次耳朵,传来传去竟然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苏油很无语,但是也不能跟着老苍头解释什么是硝化棉,只好尴尬地说道:“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老苍头认真地点头:“不知道就对了,因为都是郎君你在梦里操作的!”
“梦……梦里……”
“是呀,所谓昼居阳世,夜列仙班。回到阳间,自然便不记得了,这样才好跟我们生活在一处嘛。”
“要不然状元榜眼探花郎都是文曲星下凡,官家也是紫薇星君下界,可为啥从没听说过你们在一起聊天上的事儿呢?”
嘶……这么犀利的解释!
苏油手扶脑门:“老人家你想多了……”
老苍头呵呵笑,充满了自信:“我还能不知道?郎君出峡赴京应试时,可是写过一首诗的,那就是证据!说什么这次去汴京后,就要穿上羽衣上天,仙班里边第几排来着?”
那是比喻!风雅颂赋比兴知道不?!
算了,一个人要认定你是怎么回事儿,无论你如何解释,他都能找出一万条理由来给你实锤。
苏油只好拱手认输:“老人家……我们还是继续说请狐大仙搬家的正事儿吧……”
“等等啊……”老头兴奋地跑进跑出,没一会儿摆好香案烛台,然后搓着手:“小郎君你写判词罢,就在这里写。”
探花郎妙笔请狐仙!这龙门阵,老头我准备讲到躺进棺材!
苏油刚从书包里摸出笔和墨水瓶,老头又一抬手:“停!”
苏油问道:“又为啥?”
“呃,没啥……这样搞龙门阵就不完美了……郎君,不是……该用朱砂笔吗?”
“哦。”苏油只好换了一支笔和朱砂墨水:“嘿嘿,我还真有。”
老头说道:“就是嘛!这才是上仙班用的。”
这是我批文件用的!算了我还是赶紧结束吧我!
苏油都快要疯了,再不说话,提笔刷刷刷写了首诗。
独坐痴斋笑苦禅,
一般忠守一般寒。
吾衙虽简萧窗富,
峡叶溪藤暮雨山。
写完对老苍头问道:“老人家,可以了吗?”
老苍头表示很满意:“小郎君说得挺客气,烧给狐大仙看了,它该会满意的。”
“行,那以后狐大仙就与我同住州衙了。”苏油将诗恭恭敬敬地烧了:“这俩垛子怎么办?”
老苍头笑道:“没事没事,郎君交给我就行了。”
当天晚上,张散回来说道:“老头把麻杆扎成一小捆一小捆的,卖灵柴,赚了一笔。”
苏油哭笑不得:“还真有人买?”
“都抢疯了!”
“呃?算了,今晚吃啥?”
“炒鸡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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