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疫,随着夏天第一场暴雨的到来,终于过去。
事后的总结是非常有必要的,眉山城由江卿牵头,开始铺设水泥砖石路面,安排苍头每天打扫。
路边的水沟,由石板进行覆盖,以免蚊虫滋生。
各处里弄,卫生情况被纳入对里长的要求,老鼠,跳蚤,臭虫之类,更是检查得仔细。
如今家家有蜂窝煤炉,洗澡洗头,勤换衣服,这是必须的。
几个澡堂子,在城中几处经营起来,同时还提供茶水,饭食,还有负责修面,剔甲,梳头,拍背的待诏,居然成了中下阶层聊天聚会,放松身心的好去处。
骡马进城,尚需戴上粪兜,不得沿街乱来。
行人车马,靠右行驶。
几项措施,居然把眉山人整出优越感来了,城边偶然有游手好闲的小青年,打望闲话:“嘿,那妞!说你呢,哪来的?脸都不洗干净,我眉山可是文明卫生城市……”
然后两柄长刀就架到了小青年的脖子上,阿囤弥银牙碎咬,对身着便衣的手下吩咐:“给我抓稳了!乞第呢?过来给我打!打老实了送衙门!胆敢讥刺在藜将军,看不见姑奶奶腰上官家颁赏的玉带吗?!”
阿囤元贞手扶脑门哭笑不得:“姐姐,一会儿还要拜见龙山长,要是他知道你刚到眉山就在城门口揍人,只怕不会见你……”
乞第龙山从后面赶来,看着吓得鹌鹑一样的小年轻:“就这身子骨,一拳还不能打死,难度太大,做不来……”
阿囤弥气得直跺脚:“那就给我扔水沟去……是谁这么讨厌?!把水沟都给盖上了?!”
……
阿囤弥此次前来,是催促商务的,因为眉山时疫,金沙江经济带和南方丝绸环路停摆了数月,各方都需要尽快让业务运转起来。
如何化害为利,是苏油和赵抃的事情。
一老一小俩狐狸一通书信往来后,决定趁此陵盐堆积的时机,正式发行大面额盐钞,在四路全境推行,解决蜀中钱荒。
几年的运作下来,因为盐钞的币值硬挺,使用方便,在四路大城市中使用渐渐广泛。
收回的铁钱,都变成了钢箭,官家这回下了血本,出内藏库银十万,助陕西路军用。
白银,不是丝绢,不是盐引!
一时间蜀地商人都拥挤在眉山,时疫都不怕了,只希望承担运送破甲锥的任务。
苏油合上了账本,教育张藻:“六哥你看,这就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我们开立几个以旧换新的小网点,每日里进行旧钞回收,清洗,投放业务,不比他们辛辛苦苦搬东西利大?”
张藻笑道:“他们哪里能跟小少爷的眼光相比。”
苏油扔了他一颗豆子:“少拍马屁!你们几人已然十六七了,趁少爷我有空还在眉山,要不把你们的婚事都给办了?有中意的没有?”
张藻赧笑道:“不急,我跟拴住不一样,我还指望多陪少爷走走呢……”
……
李拴住结婚了,娶的是土地庙女孩子里边一个叫娟儿的。
陵井大疫,这女孩是苏油派去陵井的卫生工作小组成员,配合玉局观道士们治病救人。
李老栓就觉得拴住的眼光是没说的,这媳妇就该从土地庙孩子里边找,除了女红差点,真是哪哪都好。
女红?我李家现在还用的着那玩意儿?我们要的是能理家管账的媳妇!
李拴住很老实:“娟儿啊,我翁翁说李家需要会理家管账的媳妇,你看得上我们家不?我保证日后对你好,就像小少爷对小姑奶奶那样好。只要你肯嫁过来,家里的钱账都归你管。”
娟儿噗嗤笑了:“你这辈分就是在瞎喊!”
然后又红了脸:“你……你得跟小少爷说去……他说成……我,我没意见的……”
李拴住就屁颠屁颠地跑去找苏油,苏油能有啥意见,妈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里衣都是娟儿给你缝的,就那针脚还能被你穿出个美不胜收的感觉来,什么心思真当少爷没长眼睛?
然后开始打开账本,计算李拴住和娟儿有多少资产。
码头食肆,方知味,可龙里酱园子,龙脑工坊,钢铁坊,玻璃窑,眼镜坊,陵井水泥窑,水玻璃窑,混凝土预制件作坊……
至于蜂窝煤,粗陶,淘铁砂这些,早就不做了,现在是土地庙孩子们的劳动实践课程。
林林总总,结算下来一年都有百贯的收入。
苏油撇着嘴:“二哥你知道,头两年我们是惨了点,少爷给你俩把头两年补足百贯,算是贺礼。这些产业,是大家一起弄起来的,有你们应分的份子……这里是股份文书,签个字,今后就你们自己就保管了。”
“如今产业大了,你们在商号都有自己的位置,有不菲的薪水。这点收入说实话,算不得啥。”
“但是这些东西,恰恰是我的心头肉。”
“所以能分给你们的份子不多,只算是一个念想。以后不管是怎样,留着这份文书,总能记得我们一起在土地庙打拼的日子。”
李拴住接过笔签字,眼泪止不住的流:“明明是来报喜的,却害得我哭……呜呜呜……这礼我要留着,以后还要传给儿子,传给孙子……”
苏油眼睛也红了:“殊年而同日,异姓而一帷。奋相鼓励,手自衣食。矫然自立于天地。这东西给老子好好留着,以后让小拴住他们看看,老子们当年到底有多牛!”
说完给了李拴住一脚:“起来!少爷给你保媒,回去准备娶娟儿姐姐吧!”
……
婚礼很热闹,娟儿无父无母,苏油只好请八公做女方家长。
李老栓心满意足,新媳妇进门第一天,便去官府登记,名正言顺地要了十亩地。
草房就不麻烦官府置办了,我们修砖房!青瓦白墙的大砖房!
忙完了李拴住的婚事儿,李老栓看着李大栓又感觉不满意:“大栓啊,其实我们家还可以再多十亩地的……”
李大栓根本不买这个账:“爹呀,其实要多二十亩都可以滴……”
气得李老栓跳起来绕着房子要揍他,不孝子,有你这样跟爹说话的?!
……
李老栓很焦虑,程夫人也很焦虑。
俩儿子得中进士固然是好事儿,但是不去赴选,这就沦为了待选之人,还是最没有根基经验那种待选之人,想要轮到什么好差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苏洵倒是看得平淡:“正好了,两小子名次不高,就算赴选,最多也是地方教职,推官之流。欧阳内翰说不如再静下心来,攻读几年,以应朝廷制科。”
“家里那块好磨刀石,正好用起来!”
然后苏油就苦逼了。
苏轼觉得小幺叔的水平如今也算是可以的,最强的是策论,那真是如同经年老吏一样的水准,能给朝中大佬代笔的那种。
苏油翻着白眼,子瞻你说对了,可不是常常给朝中大佬代笔吗,还要写出不同的风格!老张喜欢铺排大势,老赵喜欢深抓细节!
苏洵觉得苏油诗歌的水平也算是能看,他就后悔当年诗歌上功夫下得不够,导致前两次科场失利,等到后来诗力上来了,又得了科举恐惧症,每每发挥失常,怨不得谁。
当然不能拿苏轼来比较,这娃的文笔几乎是天生的,这叫诗才,与诗力是两回事儿。
论诗才,苏油当在此时的子瞻之下,子由之上;论诗力,如今的苏洵》苏轼》苏辙》苏油。
综合起来,写诗的事情上,现在差不多苏轼=苏洵》苏油》苏辙。
应付科举,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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