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河谷,后世四川第二大平原,也是最大的风区。安宁河和金沙江的入口处,以后会出现一个著名的钢铁城市——攀枝花。
二林部给土地庙搞的几块大磁铁,就是在这里发现的。
可如今两者之间还隔着一个大理的建昌府,也就是后世的西昌,苏油只能流着口水看着滔滔河水:“鞭长莫及啊……”
陈慥这几天已经疯了,没事儿就躺在甲板上晒宝贝。
真的是宝贝,金银那都太低档,什么红绿宝石,犀角象牙,蜜蜡琥珀,这些都是论箱。
还舍不得让快递小哥先给他带回去,非要随身才安心。
没事儿就拿出来显摆:“明润,快来快来,你看这块琥珀里边有一只大虫子……”
苏油转头笑道:“要不是我捅你腰眼那一下,你可就把高兄得罪了,哪里能一柄剑换来这么多好处?”
陈慥不认这个帐:“明明是我仗义豪爽,高兄才折节下交。这叫侠士高风,重义轻财。”
苏油便伸手:“那这块琥珀我很喜欢,送我吧。”
陈慥赶紧把琥珀压箱子里:“想得美!高兄给你的东西肯定更好。走开走开……哎呀你放手琥珀这东西摔不得……”
河谷两边都是平地,放眼连绵的稻田,这一带也是精耕细作之区,种稻历史悠久,至少比眉山悠久。
已经是收割时节,稻子沉甸甸地坠着,又是一个丰收的年景。
不过农人就辛苦了,顶着烈日在地里收割。
这一带地下其实也有盐,如今还无人知晓,苏油也没有准备告诉大理人。
沿途庄子不少,好些都是二林部的产业,大船开始一路买新谷装新谷。
这生意已经做得精了。
李拴住一直都在玩粗糙的测量仪,苏油给他设计了一个测量记录本,记录途径各处的日期,各测量点之间的距离,水平角,高度角。
到了晚间,苏油和拴住还有范先生则一起计算数据,制作出三角锁比例图,落实到大纸上,变成一张粗糙的地图。
标杆很初放,测量工具也粗糙,因此以练习操作记录为主,没有指望一趟就能制作出精准的地图来。
经过侬智高一事,范先生已经将苏油视为传人。
一面摸索地图的制法,范先生一面则将沿河诸部的风土,习俗,资源,家支间的争夺,仇恨,联姻,战争……如数家珍般地告诉苏油。
河谷上风很大,大船在河面上走着之字,船工们操帆让帆面灵活地切风,因此纵然逆水,速度可是一点不慢。
三日之后,大船又进入了一个大湖——邛海。
建昌府到了。
二林部就在建昌府北面,但船行到此,便不再继续前行。
越往北,二林部的势力就越大,他们在这里也有宅邸。
建昌府是二林部采购中转大理马的集散地,因此他们的宅邸虽然设在城郊海边,但是占地非常广阔。
一位皮肤黑黑的青年站在宅邸边上,鼻梁高挺,腰肢颀长,面容瘦削,头上裹着牛角巾,耳朵上还挂着大银环,上衣紧窄,腰间挂着一柄亮银包鞘的短刀,见到阿囤弥一行过来就欣喜异常:“小妹!可算是把你盼回来了,父亲天天念叨。”
阿囤弥也非常开心:“哥哥!”
那青年就对着陈慥拱手:“在下阿囤烈,这位想必就是苏明润了吧?妹子回来时常念及你,嗯,果然英风飒爽,配得上我妹子!”
陈慥都傻了,这是哪出?
阿囤弥一跺脚:“哥哥!他就是个呆傻书生,这个才是小油,苏明润!”
陈慥就开始翻白眼,喂!你哥刚刚都说了,哥哥是英风飒爽!
不过这下轮到阿囤烈傻眼了:“小……小孩几……原来妹妹是……母爱……”
阿囤弥一跺脚:“哥哥!”
苏油不由得也开始翻白眼,这娃汉语不如阿囤弥说得地道,表达也不咋地。
还是范先生赶紧出来打圆场:“明润,这位便是二林部大鬼主长子,大宋敕封的归德将军阿囤烈。阿烈,这位便是苏油苏明润,眉山江卿世家。”
说完正色道:“阿烈,我二林部的交易,主要便是与眉山来往。明润年纪虽小,可我们一直都多亏他在周全。”
阿囤弥牵着苏油的手:“是啊,这次大理之行,又是弟弟走通了高相府的路子,小高相公给我们发了行牌,特许二林部在大理可以随意进出。以后不用每次穿州过府都要报备,我们的生意,可以做得更远了!”
阿囤烈大喜:“真的?!父亲一直想要而不得的事情,小妹一出马就成功了,这是我二林部天大的喜事啊!”
阿囤弥抿嘴笑道:“妹妹可没这么大的本事,都是明润的功劳。”
苏油笑道:“这也是姐姐和小相爷并肩却敌交下的情谊,我只是适逢其会而已。”
说完又对阿囤烈拱手:“不过就算得了行牌,经过州府的时候,能打招呼还是要打招呼,好处该给的都要给到给够,生意不外人情而已……嗨!有范先生在,哪里还需我来多嘴!”
阿囤烈笑道:“走走走,进门再叙……明润你喝酒不?我庄子上可有一种好酒……”
阿囤弥手扶脑门,又好气又好笑:“哥哥你显摆错人了,庄子上的永春露,本都是明润搞出来的……”
在建昌府又呆了一天,范先生将大理交易得到的银子交割了一部分给庄头作为马本,阿囤弥和阿囤烈整顿马队,驮着大船上下下来的稻谷,盐巴,还有各种用品,踏上前往二林部的山道。
陈慥和巢谷对一路的景色叹为观止,这里地处云贵高原,海拔稍高,气候干燥而清爽,除了物产不丰外,其实比眉山那种邻江潮湿的地方更加宜人。
一片片的大松林看得陈慥非常羡慕:“要是子瞻在此,怕是欣喜若狂。”
苏油骑着一匹枣红马,闻言问道:“哟,你也认识子瞻?”
陈慥说道:“苏子瞻啊,眉山读书人里还有不认识他的吗?我家爹……嗨算了不说了!”
苏油暗暗好笑,估计自己这大侄子,也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于是笑道:“季常兄大可不必妄自菲薄,此番大理之行,不就是奇遇?大宋志士合擒侬智高,你父亲知道有你参与,一定面上有光!”
陈慥有些郁闷:“什么鬼奇遇,传说里边压根儿就没我的影儿,明明是我送给高兄的宝剑,却变成了玉龙变化神兵天降。啊对了我这几天沉迷于看宝贝,还没来得及跟你算账……”
苏油却一夹马腹,跑队伍前头找阿囤弥去了。
五百马的大驮队,行动起来相当复杂,苏油陈慥跟着阿囤弥和阿囤炽火,李拴住巢谷跟着阿囤烈和范先生,这几天就在学习行军宿营指挥探哨之道。
没有道理可讲,财帛动人心,苏油敢肯定,周围山野中,到处都是贪婪的目光,稍微松懈,可能就会带来损失。
因此这趟行程,并不是一趟简单的运输行动,完全是一趟准军事行动。
山道沿着河谷一侧的山坡蜿蜒了两天,越过了几条溪流,河水逐渐变浅,最终能够看得见河底的石头和游鱼。
在第三天午时,两侧的山坡上,出现了好几座石块堆砌的极高的碉楼。
二林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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