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等到苏油回到程家,便听见里边一阵欢声笑语。
就听见程夫人的声音说道:“哥哥你也是,在码头上大庭广众之下,与俚人对博,这事情要传到嘉州去,对二哥影响都不小。”
程文应的声音也加入进来:“你要气死老夫是不是?自己都是做翁翁的人了,还如此不稳重!当真还不如小油一个孩子!”
就听一个声音说道:“父亲教训的是,不过儿子不是好赌,实在是那小青皮设骗,儿子知道那骗术,于是便站出来揭穿他,结果被他拿另一套骗术僵住了。”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啊”了一声:“伯父,那三个小碗猜绒球,也是骗局?”
先前那声音洋洋得意地说道:“那三个小碗里都没有绒球,这是老手法了,我只要连猜两个没有,剩下那个他不敢开盅,于是便赢了。”
就听程文应一声怒斥:“你还得意上了是不是?!”
程夫人赶紧说道:“哥哥,小人伎俩,层出不穷,防不胜防。君子莫要主动沾惹,就算百胜也不足夸耀,然而但失一计,便有亏污,你现在在青神为官,离家越近,越需谨慎啊。”
那人说道:“是是是,小妹就是爱训人,难怪明允成天不着家,都是被你念叨的……”
程夫人扑哧一笑:“你这榆木脑袋,训你也是对牛弹琴,毫无用处。小妹现在有训的,闻一知十勤学精进,比你好一百倍。”
苏油不禁微笑,程夫人也有娇痴的一面,不过只在自己亲哥哥面前展示。
不好再听下去,走进屋内见礼:“姻伯,嫂嫂,我回来了。”
程文应笑道:“回来了?给你介绍,这位是你三表哥,程浚,这位是八娘的夫君,也是你表哥的儿子,程正辅,字之才。”
“这边两位,是你两位堂侄儿,这位是苏轼,字子瞻;这位苏辙,字子由。”
几人一见苏油:“原来是你!”
苏油一见苏轼也大惊:“你竟然没胡子?!”
这话来得莫名其妙,苏轼一脸的郁闷:“我才十八岁,哪里来的胡子?”
苏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心目中的苏轼,都是三十以后的成年相貌,历史上著名的苏大胡子,现在还处于奶油状态。
嗯,身量长大,巨型奶油。
程文应也奇怪:“咦,你们见过了?”
苏轼笑道:“好叫外公得知,表叔在码头被小人僵住,正是小堂叔及时出现,破了那青皮的局!”
苏辙沉默寡言,只对苏油躬身微笑,说道:“小幺叔好。”
只有他不论年纪大小,还守着辈分次序,和苏油见礼。
程浚招手:“小弟快来,说说那青皮是如何行骗的,我见到你将棍儿收起来了的。”
苏油从书包里取出两根木棍和绳子,将绳子夹在中间:“表哥,这绳子其实可以任意转换的,你看现在,绳子是搭在红头棍儿上的是吧?”
说完将手一翻:“你看,现在绳子搭到绿头上了。”
“因此绕好绳子后,松手,一个绳头不动,另一个绳头不经意的多绕或者少绕半圈,绳子便套到另一根木棍上了,因此你怎么打赌都是输。”
程文应叹气道:“这便是女儿说的小人之智,浚儿啊,此等伎俩,官场上更多,谨慎二字,你可明白了?”
三表哥这才放下手中的小棍,说道:“儿子明白了。”
接下来便是闲话家常了,当然最多的就是眉山城的变化。
然后最大的变化,就是以前到处跑的脏孩子不见了,一说起来,才知道身前这小孩竟然能耐不小。
程文应笑道:“别说那些孩童,就连江卿四姓,如今都担着小油不少的好处,瓷版书籍样品你应该是见着了,觉得比杭版的如何?”
程浚笑道:“那自然是极好的,父亲的杜工部集何时出来?给我留几套打点上司。”
程文应说道:“快了,现在正在用小油说的法子实验封皮,同色深浅套印,将竹影印上去。这些设计,都是别家书坊想不出来的。”
苏轼感兴趣的是吃,说道:“外公家的饭食,如今青神都略有耳闻,我们一路紧赶慢赶,就是想早点见到外公。”
程文应哈哈大笑:“子瞻这嘴啊,这话上下连到一处说,那就是司马昭之心了!”
苏油也暗自好笑,嘴炮堂哥打程家的炮弹里,有一发是尊卑不分,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了,可这明明是亲情好不好?
程家的饭菜如今又有了变化,除了臭豆腐,豆豉经过姜盐五香粉辣米油调和,与煮豆子水一起浸泡,变成了水豆豉,风味也正好。
豆瓣酱虽然还没出来,不过水豆豉的酱香也值得称道,川菜经典回锅肉,今天第一次炮制上桌。
苏轼吃得赞不绝口:“妙极,青蒜配这个,当真妙极!平生美味,无过于此!”
程正辅听得好笑:“子瞻,一桌饭没吃完,这话你已经说第三遍了!”
苏辙也认真地适时补刀:“嗯,鱼香肉丝第一遍,酥肉鸡血汤第二遍,回锅肉第三遍。”
苏轼说道:“九三你这样就没意思了,读了李青莲的飞流直下三千尺,你就非要拿着尺子上庐山,那就是煞风景,大煞风景!”
一桌人都不由得哈哈大笑。
吃过饭,苏轼便拉着苏油,说要带着小幺叔逛夜市。
苏油推脱说自己还有韵学功课还没完成,便被苏轼无情打断:“走走走玩了再说,韵学那玩意儿没啥好学的,实在简单得很。”
那是对你!苏油气得想要跳起来揍人。
转念一想气又平了,明年你这学霸便会遇到另外一个超级学霸张方平,有你被堵得想吐血的时候!
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粗铁丝绕制的小玩意儿:“你能把两个套在一起的铁件分开,我就陪你去。”
这是一个智力扣,苏油让史大弄出来给孩子们玩耍开发智力用的。
然后,世界终于清静了。
苏家的男丁回来了,苏油便搬回了苏家住下。
次日清晨,苏油起来,只见到苏辙在晨读,苏轼却不见了。
苏油便问道:“子由,子瞻呢?”
苏辙抬头:“叮叮当当玩了一晚上你给他的东西,一大早就起来去城门边了,说是要等开城门后第一个冲出去抢吃豆汤饭和鮓笼笼。”
苏油不由得有些无语:“好吧,祝他好运,我要过去跟姻伯请安,你去不?”
苏辙说道:“回禀小幺叔,我的书还没读完。等读完再过去。”
苏油便不再管他,他更关心的是八娘。
如今的八娘待人接物更加圆融,生了程家第一个末末之后,瓷版活字让她在程家又立了大功。如今内得程文应的宠爱,外在码头设义棚有了声名,手里头也有了钱财,在程家的分量,自然就越来越重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感情的事也难说得很,苏油鉴于历史上的前科,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进入内院,苏油便听见八娘的声音:“公公,表哥,这是八娘最近学得的肉粥,这是黄瓜炒鸡蛋,这是油条,还有小泡菜,要是不合口味,尽管告诉我,我再换。”
程浚说道:“八娘你有心了,两月不见,厨艺大有长进啊,这粥滋味可真是鲜美。”
八娘柔声说道:“能合公公的口味便好,这粥是虾仁,香菇,笋丁,鸡汤一起熬制的,公公要是喜欢,做法我已写好交给了表哥,你们在青神,八娘无法亲侍……”
说完看了程正辅一眼:“……叫人按方子做,也是一样的。”
程正辅顿时满脸通红:“表妹……我,我……”
内院兵法!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然后故示柔顺大方,实则给别的女人挖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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