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郎以往所见的风月建筑,大都是一座楼的款式,上面扶栏站着些花枝招展的姑娘,挥舞着手帕,娇笑嗲声,吸引顾客上门……像现在这一座庭园的格式,甚是少见。不过也不奇怪,在夏商王朝,烟花之地绝非单纯做皮肉生意,更是文化交流的重要据点,环境优雅,笔墨鼎盛。
“两位公子,请!”
鱼水园门口站着面目娟秀的少女,属于迎宾的,但容貌身段俱是上佳,走路摇曳之际,姿态动人。
迎宾的都这般质素,那么里面坐着陪客的可想而知。
陈三郎曾见识过十里秦淮的画舫,与这园子一比,可以说各有春秋,鱼水园并没有输多少。
叶藕桐第二次来,识路,对那迎宾少女道:“我们与人有约,到谢家居。”
原来庭园被分成许多个独立的小院落,格局布置,各有不同。但见庭园内树木婆娑,每隔几步树上便挂着大红灯笼,洒下光华来,带着朦胧的美意。当走近了些,那些院落中不时传出丝竹之音,以及娇笑声来,氛围很是靡靡。
一会之后,顺着一条碎石小径就来到一座院落门外,却是别出心裁地用修竹为篱笆,围起院子,看起来非常清幽。
门额上悬一副横匾,写着:谢家居。
三个字端正,笔划内敛,颇具韵味。
进入院落,见房屋那边灯火明亮。欢声笑语不断。
当叶藕桐与陈三郎迈步入屋,欢笑声戈然而止。然后一道道目光便看过来,落在两人身上。
灯火照人。陈三郎视线一扫,便看见个大概。
屋中颇为宽敞,摆开五个桌子,其中四桌上都坐着人,剩一桌空着。总共约有十多人这样。由于生着火塘,炭火炎炎,很是暖和,诸人都穿得单薄,尤其几位陪酒的姑娘。更是轻纱罩体,酮、体若隐若现,举手投足间有魅力流溢,稍微定力不足的,就会把持不住。
“哈哈,瞧是谁来了?”
“可不是叶大才子嘛,姗姗来迟,还以为你今晚不来了。”
“昨晚败兴而归,难免心中悒悒。不过胜负乃兵家常事,来了便好。”
“咦,今晚倒带来个帮手……”
更多的目光打量着陈三郎,见其年轻得过分。眉清目秀,神色淡定从容,被这么多人注视。毫无拘谨紧蹙之意。
“藕桐兄,不介绍一下?”
席间一个举子说道。
今晚有陈三郎在。叶藕桐信心满满,哈哈笑道:“各位。这一位在我扬州大名鼎鼎,乃是今届扬州乡试解元,陈姓,字‘道远’。”
顿一顿,对那位问的举子道:“荣兄,昨晚你问我今届乡试屈居亚元有何感受,现在我可以跟你说,居于道远之下,叶某与有荣焉。”
这是很高的评价了。
文人相轻,才子骄傲,谁愿甘拜下风,而且自肺腑的佩服?
看往陈三郎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不同。
在座的诸人对叶藕桐有所了解,知道他自尊心极强,更要面子。昨晚纵然挫败而归,但主要输给车轮战,非战之罪,明显不服气。这样的人居然当着那么多举子的面,说自己居于陈三郎之下,与有荣焉,那么陈三郎究竟何方神圣?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茫然。
这个世界资讯蔽塞,而且陈三郎也并未有什么惊世之作流传,作为非扬州举子,对其可以说并无了解。现在只听叶藕桐说陈三郎是今届扬州乡试的解元,这个身份倒有些扎眼。
士林重名,在考子眼中,解元和一般举人区别甚大,更值得关注。
昨晚聚会的时候,那“荣小成”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要揭叶藕桐短处,说他作为成名已久的江南才子,乡试只考到亚元,心中作何感想。
这原本是打击人的心理战术,不曾想叶藕桐堂堂正正地大声回答。
如果陈三郎年纪大些,倒还能接受,问题在于如此年轻,像是初出茅庐的家伙,叶藕桐表xiàn得如此心悦神服,其中就有问题了。
面对一张张或茫然,或惊讶的面容,陈三郎团团作个揖,淡然道:“见过各位。”
与叶藕桐坐在空荡荡的那个桌子上。
立刻有跑堂的过来,点头哈腰地递过两份名册。
陈三郎原本以为是菜谱,可打开一看,见上面一页页,画着形象各异的仕女图,留白处又有字句备注解释,说明此女名字,性情,以及擅长技艺等,更有价格栏目。
这个,也太贴心了吧……
陈三郎有些无语,看那些仕女图,一幅幅都画得精致唯美,各具风情。当然啦,其中肯定有艺术加工的成分在,但总体而言,真人绝不会差到哪里去,这才能对得起那份价钱。
翻了几番,却觉得无甚意思,便放下名册。
那边叶藕桐老马识途地点好人,问道:“道远,你不喜欢?”
陈三郎微笑道:“我更喜欢吃东西。”
叶藕桐鼓起眼睛,心道肯定是陈三郎放不开怀抱,所以不要姑娘陪酒,他也不勉强,叫跑堂过来,一口气点了七八个菜,外加一壶好酒。
弄好之后,趁着空暇,叶藕桐便向陈三郎介绍起来。
那四桌上,坐着的举子分别来自冀州、中州、雍州、名州。其中名州举子有三人,另外三个州郡的各是两人。
这点人数,自不可能代表全部,只是属于小圈子之间的聚会。显然,在这个时间别的地方上,肯定也有着相似的聚会在举行着。
叶藕桐如数家珍,将九个举子的情况都简单说了下,好让陈三郎心中有数。
很快,叶藕桐相中的姑娘来了,身形娇小,但衣衫下山恋起伏,很是有料的样子。
姑娘见着叶藕桐,脸上笑意盈盈:“叶公子果然信人,没有辜负奴家。”
叶藕桐笑道:“依婵姑娘说笑,我怎么舍得不来?”
昨晚两个颠倒衣裳,叶藕桐食髓知味,总感觉不大尽兴,故而今晚没有换人,要再续前缘。
两人轻车熟路地调笑着。
依婵姑娘见陈三郎单身一个,就嗔道:“陈公子,莫非看名册上的姐妹们不上?”
陈三郎淡然回答:“只是不惯,不用管我。”
举着筷子,埋头大口吃饭。
依婵看见了,觉得古怪:哪有进风月场所不叫姑娘的道理……而且这事并不违背经义,圣贤曰:食色,性也。不知多少正人君子,权贵达人来到,都是表xiàn得放浪形骸,极为尽兴。
叶藕桐含糊道:“道远就这脾性……来,咱们喝一杯。”
饮了几杯酒后,厅堂中又有姑娘进来,抱着一具琴,却是个琴师,负责弹奏助兴的。
在女子当中,她身量颇高,穿着淡素,瞧其年纪,应该已过了三旬,眼角有着鱼尾纹。
在地方坐下来,紧一紧姿态,手指轻捻,拨动琴铉,便有清脆干净的琴声响起,如同流水,淙淙潺潺。
听着琴声,陈三郎若有感触,忽问:“依婵姑娘,此女何名?”
依婵抿嘴一笑:“原来陈公子喜欢比较成熟的类型……她呀,是咱们园子里的珍玥姐,弹得一手好琴,很多姐妹都跟她学琴的。”
陈三郎不置可否,听着琴,喝着酒。
约莫两刻钟后,文会开展的时间差不多到了。
先难的却是叶藕桐。
他带着陈三郎来,本就是为了找回场子,故而要先声夺人,讨个头彩先。就站起来,举着酒杯,朗声道:“荣兄,今晚第一杯酒,叶某想向你讨教讨教。”
那荣兄,名“成”,名州举子,小有名气。昨晚他表xiàn得咄咄逼人,是以今晚叶藕桐最先找他开刀。
所谓“第一杯酒”,便是文会说辞,好比江湖武者比试的口头禅一般。
荣成不慌不忙,也站起来,举着杯酒道:“叶兄,请赐教!”
叶藕桐胸有成竹:“以酒为题,作七律一,十五步为限。”
这里作诗,自然要新作——也无法避免早就写好,但没有表出来的情况。那样的话,却忽略不计,无从计较。
荣成便举着杯酒,一只手背负在身后,开始在厅堂踱步。叶藕桐出题,要十五步为限,步数固定,但每一步之间存zài思考的空间,能够站着不动想一下,然后才继续下一步。
不过要是一直站着那儿不动,想得太久也不成,等于耍赖,叫人笑话。
这等层次的文会组织,本就松散,输赢一口气而已,没必要为一口气,却成为站着不动的木桩诗人,沦为笑柄。
当十五步走完,荣成张口吟诗。
总的而言,一七律算是完成了。不过时间太赶,韵律不够整齐,一些字词稍显粗糙,水平只能说非常一般。
然后就轮到荣成出题了,他也是要求作七律一,十五步为限,以“雪”为题。
叶藕桐有备而来,只走了十步便作出诗,高声吟诵。
两人比完,高下立判,叶藕桐这一场赢了;作为输者,荣成只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再把酒杯反扣在桌子上。
这一场过后,随即三个人几乎同时站起,举着杯子,不约而同要向陈三郎讨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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