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下了雨,道路显得泥泞,人走一会儿,浑身都沾染到泥巴,颇不好受。
“你这个贼奴才,走快点!”
官差张甲叱喝道,啪的,手起鞭落,狠狠地抽在江草齐身上。
鞭子加身的感觉真痛,江草齐嘴角都抽了抽,咬紧牙关忍住。
押送犯人流放,千山万水,风吹日晒,是个很苦的差事,被安排到这样的差事,没有人觉得开心。在路上,肆意虐待犯人出气是稀松平常的事——除非家属出了大价钱打点。
陈三郎给了两名官差红包,但红包里的钱少得可怜,一人才五十文。这点钱,打牙祭都不够。
本来想额外获得一笔丰厚收入的两名官差非常不爽,对待江草齐自是毫不客气。
但话说回来,就算陈家出再多的钱亦是打水漂。两名官差是被挑选出来的,昨晚他们就得到张幕僚的面授机宜,还各自得了一包银子:目的只有一个,在半路上找机会做掉江草齐。然后在外滞留一段时间,再大摇大摆返回泾县交差。
这个流程,对于他们来说驾轻就熟。
当前距离泾县还近,两人不敢下手,就继续走。**了,找地方吃喝。至于江草齐,只能等他们吃完了,捡些残羹冷饭果腹。
当天夜里,宿于一间路边小客栈,吃过晚饭,两名官差走到一边窃窃私语:“张哥,押送这个贱汉实在不耐烦,不如咱们提前下手,结果了这厮,然后去逍遥快活,岂不痛快?”
张甲道:“你有什么主意?”
李乙悄悄道:“这一带我很熟,西南十里外有一座野鬼林,荒无人烟,最适合下手。”
野鬼林!
听到这个名字,张甲吓了一跳,面色都有些变了:“那里可是乱葬岗,多年以来,不知扔多少死尸去那边,邪得很。据说生人进去,往往都出不来,否则怎么会叫做‘野鬼林’?”
李乙吞了口口水:“张哥,你我乃公门中人,正气凛然,不用怕那些脏东西。再说了,光天化日之下,能有什么问题?”
顿一顿,又道:“错过了野鬼林,再想找适宜的地点,就得数百里之外了。”
被他说得意动,张甲面有狠色:“好吧,就听你的。不过这姓江的是练家子,有些本事,我们得事先做多些准备才行,千万不要失手,坏了大人好事,那就难以交差。”
李乙得意一笑:“披枷带锁,纵然他有通天本事又如何?一不做,二不休,等会咱们再‘请’他滚一盆洗脚水,就是霸王再生,也得乖乖趴着。”
张甲竖起大拇指:“还是老弟办法多。”
很快,李乙就找店小二弄来一盆滚水,端到江草齐面前,砰的放下,皮笑肉不笑地道:“江草齐,今天爷心情好,伺候你洗脚。”
见这盆水热气腾腾,滚烫无比,双脚浸进去,还不被烫成猪蹄子?江草齐心思玲珑,双脚一并,不肯就范,怒道:“你们莫要欺人太甚!”
李乙不和他做口舌之争,伸出手去掰江草齐的脚,一定要按到滚水中。
江草齐练了二十多年功夫,岂是等闲?虽然手脚都戴了锁链,但还能做点小幅度的动作,奋起力气,左脚将大盆滚水踢倒在地。
滚水泼落,几滴水珠溅到李乙面上,烫得生疼,他勃然大怒,唰的拔出腰刀:“你这贱汉子,找死!”
张甲赶紧过来将他拦住:“不要冲动。”
要是在客栈将人犯杀死,事态就失控了,很难交差。
被拉到一边,李乙犹自愤愤不平。
张甲低声劝道:“明天带他到野鬼林,一刀结果,你何必跟一个将死的人怄气。”
“哼,也罢,就让他多安乐一个晚上。明天到了野鬼林,我要亲自下刀子。”
张甲乐得他出头,满口答应。
一夜无事,第二天凌晨时分,李乙就跳起来,挥动鞭子,赶江草齐上路。
天蒙蒙亮,路上行人罕见。走了一个时辰,路径越偏僻荒芜,抬头四望,都是苍莽山林。
江草齐疑心大起:“两位官爷,怎地往这边走了?”
张甲喝道:“如何走,官爷自有分寸,轮不到你废话。”
又走了一个时辰,地面被过膝的野草覆盖住,基本找不到路了。野草丛中,一块块形状各异的石头横陈,像是隐藏在草丛里的怪兽,看着让人心慌。间或有乌鸦鸣叫,声音瘆人,心惊胆战。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一座黑黝黝的松树林出现,位于坡地之上,清一色的老松木,针叶成团,很是密实,阳光都照不进去。
林子边缘,一个个隆起的土包子。这些,都是坟茔。有坟地埋葬,其实还是好的,不少尸骸随便用草席之类的裹住,往地上一扔,日子久了,就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骨架子。倘若骨架子被野兽践踏过,就四分五裂,变成一根根骨头。
野鬼林历史悠久,据说两百年前就形成了。那个时候群雄逐鹿,王朝更迭,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死的人多了,根本无从讲究,随意扔到一处就算。
于是有了野鬼林。
兵荒马乱的时代,人活着艰难,野兽也难,常常跑到林子来,撕咬吞噬人的尸体。饱食人肉,以至于有野兽成妖——当然,这都是市井坊间的传闻说法,具体真假不好说。
看见这一座凶恶的林子,张甲心里打鼓,眼勾勾望着李乙,意思是让他先走。
李乙却也是虚,用刀鞘杵着江草齐,要人犯先进去开路。
江草齐倒不怵,迈着步伐,一步步进入林中。视线一暗,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腥臭味。
两名官差对视一眼,张甲冲李乙打个眼色,意思就是说“不用进太深,就地将江草齐杀死算了”。
他们也不敢再深入,这林子邪得很,谁知道里头究竟有什么。
李乙点了点头,站在江草齐身后,悄悄拔出腰刀,就要一刀捅过去。
“呱!”
猛地一声怪叫,在寂静的林子里显得非常突兀而吓人。
李乙心一颤,手腕哆嗦,腰刀差点拿捏不稳。
轰轰!
就见东南、西南两个方向,各有两团毛茸茸的事物扑腾而至,都看不清楚是什么怪物,只见到一身皮毛,长长的舌头猩红。既像人,又像山魈,反正极其凶恶吓人就是。
“鬼呀!”
下意识地李乙出惨叫,连滚带爬。他跑得急,慌不择路,竟是一路冲向林子深处。
张甲也被吓得不轻,手脚冰冷,但他毕竟还保持一分理智,转身朝外面逃跑,片刻之后,就走得不见人影。
“哈哈!”
爽朗的笑声从怪物口中传出,四个怪物人立着,伸手扯掉身上的伪装,显露真容,可不都是人来着,是四名青年。
江草齐认识他们,沉声道:“你们都来了。”
这四人,乃是他平时关系最好的门客,分别叫做“莫轩”、“叶桐”、“孙离”、“周天宇”。
四人纷纷帮江草齐破开身上的枷锁,见着一道道伤痕,无不忿然:“江爷,我们该把两名黑官差杀了。”
江草齐摆了摆手:“让他们去吧……对了,三郎有没有来?”
莫轩回答:“来了,但他身子虚,慢了些,在前面歇着。”
由头到尾,所有的计划安排都是陈三郎在布置,包括舆论导向,包括现在的营救活动。他早料及黄县令不会轻yì放过江草齐,所以从两名官差押解江草齐出城,就一直有人盯梢。
这才能预先在野鬼林埋伏,并不费吹灰之力地扮鬼将两名官差吓走。
“姐夫,我在这里。”
陈三郎晃悠悠地走过来,这些日子,为了保全江草齐,他煞费苦心,想尽了一qiē办法。其身子骨本来就弱,寝食难安之下,更有些支撑不住。
“三郎!”
江草齐上去将他紧紧抱住,眼眸有泪光闪烁:这个文弱小舅子竟真得做到了,救得自己安然脱身。
陈三郎道:“姐夫,姐姐已经收拾细软在安华镇等待,你过去和她汇合即可。此地不宜久留,快点走吧。”
江草齐的目光扫在四名门客脸上,问:“你们真得愿意跟随我这一个罪人浪迹天涯?”
四人毫不犹豫回答:“我们既然听从了三郎吩咐,来此营救江爷,就做好了一起走的打算。”
“好兄弟。”
江草齐赞一声:“我江草齐今天以性命誓,一定要带你们打出一片前程,拼得一场富贵。”
四门客慨然回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走吧。”
众人正要离开野鬼林,突然之间,林子深处传出一声惨嚎——是那官差李乙的声音,他似乎遭遇到了不测,惨叫之后,再无声息。
林子外围不远处,一人正探头探脑张望。却是先前逃跑出去的张甲。他跑出两里地后,转思一想:江草齐和李乙都陷在林子里,他一个人如何回去交差?
就想转回来看个明白。
这个时候,张甲听到了李乙的惨叫,听得他一颗心都凉了,知道大事不好,不管如何,自己先跑了再说。
他刚转身,就现身后一丈处不知何时蹲着一头皮毛灰白的巨狼,一双绿森森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张甲被它盯得心里慌,拔出腰刀,紧紧握着壮胆,正在想要用什么法子将这头畜生赶走。
“桀桀!”
巨狼张嘴出类似人的怪笑声,嗖,身形快如闪电,一爪掠过张甲的喉咙要害。
实在太快,张甲甚至能看见鲜血飞溅而出,然后他才张开嘴,出凄厉的惨叫声。
但他自己,却永远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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