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阵妖风吹过刹那间黑云滚滚、电闪雷鸣,雷鸣之中隐隐有恶鬼嚎叫之声。
不多时闪电劈下不偏不倚正砸裂一方石碑,从缝隙中冒出一股形似人面的黑雾在空中狂笑不止,盘旋片刻便飞向了一户人家。
那黑雾在院外左转右转,不大一会儿便寻得一溺水而死的男童。
又一声惊雷,男童大气喘过又活了过来,随后大雨倾盆而下。
父母见爱子重活正自欣喜,却有一行脚僧人推门而入,那人穿着褴褛,须髯如戟、体壮如牛,身上除一串佛珠之外再无僧侣之物,单拿一长物尽皆用布包裹。
那人也不言语,径直走到孩童面前恭行佛理,留下长物急急而去。
其父拿起长物仔细端详,只见似白玉的精美剑鞘内一口漆黑宝剑寒光熠熠。剑下有一破布,上面写了几行小字。
上书“吾乃佛门伏虎罗汉,几年前天降魔剑邪气蒸腾,吾奉我佛如来法旨下界寻得此剑。魔剑吸万人亡魂之怨气,吾以佛法超度亦无法化解分毫。特寻有缘人勤练剑法降此魔剑,望有缘人留之。”
东瀛日本佛门地位极高,其父遵从僧人所托以深厚家底送孩童学剑,终在深山之中访得一名师苦修剑道。
五年后剑法小成,越后之役一剑破敌,百余名剑客魂断其手,时人称其“安土桃山之鬼。”
少年天资卓绝,于剑道之上颇有感悟,各派剑招绝学一看便会、一会即精,常人经年累月习之不成的剑法,少年只需稍以揣摩便即融会贯通。又随其师在山上潜修两年,终学成出山,意欲问鼎江湖!
少年刚一下山便摸上了一辆拉草的马车,躺在干草上被秋日的凉风吹得极为舒爽不一会便睡着了……
不知行了多久,朦朦胧胧中闻到了一股沁心入脾的香气。
“这是什么味道?我在山上可没闻到过这等清香,权且去看个究竟。”想罢一跃而下,顺着香味找到了一处酒家。他这人好奇心极重,此刻闻到香味已将问鼎天下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酒家今日刚刚开张,门前牌坊上工工整整的写了两个汉字‘梅酒’。
酒家为了招揽生意将自己精心酿制的梅酒尽皆打开,香气顺风,直勾的四方近邻馋虫闹肚,店内不多会儿便坐满了宾客。
店主左打一壶酒右上一桌菜忙的是不亦乐乎,百忙之中忽瞧一个身负长剑、身材欣长的少年在门外左顾右盼。
店主招呼道:“这位小兄弟,可是想喝酒?小店今日新开张,权且来尝尝鲜。”
少年早就被这酒勾的直流口水,见那店主招呼自己也不推辞,挺直身子挤了进去。
他答道:“快给我来十几碗尝尝。”
店主一听这话就乐了,爽朗的笑声甚至压过了众多宾客的喧闹。
“我这梅酒,劲力甚大,便是极为能喝之人喝了一碗也得打晃。能连喝两碗之人即便不倒也得散脚。能连喝三碗者……我至今还未见过。小兄弟我见你并不似那豪饮之人,喝一碗尝尝也便够了若真喝十几碗你可得斟酌斟酌啊。”
众宾客皆知这店主是借此机会自卖自夸,但喝过这酒的人却知这酒后劲确实不小也不尽是吹嘘。
少年终日在山上跟个野人一般什么都不知道,哪里能弄清楚店主说的这些。
他看这东西晶莹剔透,像极了山泉,还真以为是加了香料的泉水。
他说道:“你们管他叫酒我却不知是什么东西,我看他跟水似的,我在山上一天要喝一桶。我说要喝十几碗还觉得不够解渴,你莫要废话赶紧把它端上来!”
这新店开张最重的就是招牌,众人即便觉得货不对版也得叫一声好,为的就是博一个好彩头。可这少年却当众说店主的酒不好,这乃是犯了大忌。
众位宾客这么一听顿时没了声音,眼睛齐刷刷的看向店主。
店主眉头一皱,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心里直犯嘀咕,“莫非这少年是被别人派来砸场子的?”
换做别人早就恼了,可他毕竟行商已久,纵然心里有些恼怒面皮上却什么也没露。
他指着少年大声道:“你当真能喝十几碗?空口无凭,咱们需得赌点什么。”
众宾客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心里均知有热闹可看,尽数围了过来,齐刷刷的看向少年。
少年从来没被这么多人注视过,只觉得自己若不应下便很没面子,一股傲气油然而生竟什么都不管了。
“赌就赌!怕你做甚!你说赌点什么就赌点什么。”
众宾客见这少年有几分胆色应了赌局,均是呐喊了一声又一齐看向店主。
店主心里暗想:“在场喝酒的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我这酿酒的手艺他们是知道的也不怕这小子砸场子,若是故意刁难这生意今后可不好做了。”
他眼珠一转,朝着众人鞠了一躬。“众位在此可做个见证,若这少年能连喝十碗酒,今日无论他和多少我都免了这少年的酒钱。若是不能的话我也不为难他,他只需当众大叫三声‘好酒’便可,你敢应不敢应?”
一番话说完众人又齐齐看向了那个少年。
要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就是这个少年。虽然刚听得店主言语极有底气有些发慌,但这念头转瞬即逝,挺起胸膛昂然应道:“谁怕谁!快将它拿上来给我解解渴!”
“好小子!你真喝倒了可别耍赖!”说罢拿起一坛酒“咕咚咚”的倒了十大碗。
经这一倒酒香更浓,即便是从不喝酒的人都想喝上几口,更何况是这个馋虫大动的少年,只见他撸起袖子仰头便喝。
一碗、两碗、三碗……众人只看那少年一碗连着一碗毫不停歇,真如喝水一般的将酒尽数喝了下去,甚至连那资深酒鬼也自愧不如。
不出半刻桌上满满十大碗酒便被这少年喝得精光。
店主见少年连干了十大碗烈酒,惊的目瞪口呆,心中大悔不该对赌。
少年喝完只觉头脑恍惚站立不稳,但觉口中的一股甘甜和胸中的一团暖热极为舒适,又抱起酒坛倒了十碗。
众人见少年又喝了起来,均是一声喝彩,纷纷议论道:“哪来的少年竟这么能喝?”
“我看着少年眉清目秀的真没想到这般海量,看来人不可貌相啊。”
“你说这少年究竟能喝多少,要不咱们赌赌?”
“来来来,咱们现在就赌赌,我出五枚永乐通宝赌这少年能喝十三碗。”
“我出十枚赌十五碗……”
“我出十二枚……”
街坊中颇有好赌之人,趁着热闹设下了赌局,赌注水涨船高最后竟到了三十枚永乐通宝二十碗酒
少年已不像初时那般口不停歇,似在炫耀一般一碗一碗的喝。
他每喝一碗众人便喝彩一次,又连续喝了八碗之后又拿一碗,这要还没等喝便‘呼嗵’一声倒了,口中还兀自喊着“好酒、好酒。”
那些个输了赌局的人一见少年醉倒,赶忙跑过来,边摇边说道:“少年?少年!?你可赶紧醒醒啊。你这一倒小人我一家老小半月口粮没了……喂!少年,快醒醒!”
少年已经醉透了,口中“好酒、好酒”的念个不停。
那人眼见自己输了许多钱财,脸色比屎还难看,趁人不备灰溜溜的跑了......
待得少年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少年只觉头昏脑涨四肢酸麻,猛一起身便看见店主。
店主正收拾屋子,见少年醒来忙献殷勤。
“你醒啦,亏的你好酒量替我这小店招来许多客人,这三日快将酒卖断货了。你是我的福星,我可得好好招待你。”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热水烫了手帕递给少年。
少年宿醉之后有些发蒙,也没心思听那店主说了什么,接过手帕便往脸上抹去,脸部肌肤经热毛巾一敷顿觉舒爽。
他抹了抹眼睛看向四周,只觉屋内陈设十分陌生心想:“这是哪啊,我怎么躺在这了,我只记得我喝了一样东西,其余的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呢?我听师傅说行走江湖最怕遇到黑店,莫不是我被这个黑店麻翻了?”
想到此处伸手去摸鬼刃,这一摸之下哪还有半分踪影?
往日行走江湖都是由师兄带着出山,他处处仰赖师兄故而没懂多少人情世故。此刻换做自己做主登时没了主意,竟像店主问道:“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剑,就是我来时带的那柄,套着白色剑鞘的黑剑。”
店主正想着自己生意,恰逢楼下有人呼喊,也没管那少年说些什么直接跑了。
少年恼怒道:“鬼鬼祟祟,此处定是个黑店无疑,看我一会不拆了你这破店。”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手中没了鬼刃可怎打得过这些人?他师傅只教过他使剑的法子其他的可什么都没教。
也只有一个相貌粗壮的大和尚在睡梦之中教了他了一套‘罗汉烈火拳’。少年思来想去竟想用睡梦之中的拳法对敌。
忽而听得窗外有人在说些什么,少年怕是店主与人密谋想害自己扒开窗缝向外看去,只见店主站在桌前与一胖、一瘦两个农兵打扮的人说话。
少年见那店主满面严肃全不似之前那般笑容满面,更加笃定他要害了自己性命。
“师傅曾说有备而无患,若真是遇到黑店,需得搞清楚他们所图之物、所达之目的,不能冲动行事落入敌方圈套。师傅总说我行事莽撞,这次我可得学乖一点,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再做应对,到时候见了师傅也好让他夸夸我有了长进。”
少年伸出耳朵潜运内力去听三人说话,只听得胖人说道:“织田家是彻底的完了,自信长公在本能寺被烧死之后天下又要乱了,我们这些老织田家的人不知道又要到哪里讨生活,现下风雨飘摇,这日子可不好过啊。”
瘦人回道:“我听别人说,近些时日秀吉公招兵,他们给的米多,足足比别家多半斗,要不咱们去投秀吉公吧。”
店主插了句嘴:“秀吉公?说的可是那丰臣秀吉?这可是个好人啊,要不是他治理有方,我还哪有功夫支这酒摊。”
胖人道:“可不,家主在时就数秀吉公对人最好,我们这帮人的命贱的很,也就秀吉公拿我们当人看。不过遇上打仗还是得拼命,九死一生啊,要不我们去海边讨讨生活如何?去大明抢一顿够我们吃好几年的了。”
店主道:“去大明抢?据说那大明守军十分厉害,你们去抢了不怕被那大明守军抓到啊,到那时候还有命在?”
胖人回道:“店家啊,你整天在这卖酒,消息可不灵通了。要说那大明前些年还行,这几年新皇登基年少昏庸,军国大事全由一个叫冯保的太监把持,那太监整天就知道党争,现在大明守军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了哪还有空管我们,我有一个朋友都去抢了好几次了。”
胖人说的得意,却又听瘦人人制止道:“不可不可,近日海边来了个年轻人专挑出海的麻烦,已经有好多人死在他的手上了,听说这其中就有吉冈家的人。”
少年听他们净说些去大明抢劫之事,也明白自己错怪店主了。不过当他听到‘吉冈家’三个字的时候心头却是一紧,这‘吉冈家’可是有名的剑道世家。
他剑术未成之时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击败吉冈家名不见经传的一人,这海边的年轻人竟也打的过,顿时引起了他争雄之心,竖起耳朵仔细再听。
胖人惊道:“什么?!吉冈家?!!那个专研剑术的吉冈家?!!”
瘦人道:“是啊,听说被一刀劈中脑袋,脑浆子流了一地死的那叫个惨啊,那个杀了他的人可毫发无损连血都没溅到衣服上。”
店主也很纳闷,他虽然没行过江湖,可这酒肆人来人往也多少对江湖之事了解一二,剑法如此了得的年轻人武林中屈指可数。
他问道:“不知是哪位少年剑豪,莫非是‘安土桃山之鬼?’”
瘦人摇了摇头道:“不是他,但据说也是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手拿双刀厉害的紧呢?”
少年听得此人如此厉害,再也耐不住性子,推开窗子一跃而下。
只是他宿醉之后手脚不灵,一跃之后便“噼里啪啦”的从二楼跌摔下来成了个狗啃泥。
三人眼看着他摔得沉重顿觉肉疼。而那少年居然像没事人一般拍了拍身上灰土,一溜烟的跑到跟前。
店主心想:“我原以为这少年定是个厉害人物,可从这轻功看来应是自己想的差了。所料不错那柄宝剑应是唬人之物,我可得赶紧还他。”于是急忙跑回屋内拿出鬼刃交予少年。
小次郎顺手接过鬼刃向瘦人问道:“这位大哥,你们刚说的那个剑客能不能细说与我听听。”
二人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少年,他虽穿得破烂了些,但骨子里却透出一股俊秀之气,加之一头秀发随风而飘更似美丽的少女,若不是眉目英挺便会被误以为是个女子。
瘦人调戏道:“呦,这位姑娘想听些什么?
少年讪笑了一下,晃了晃手中的剑说道:“我是男的,也是个剑客想听听有关那个海边年轻人的事。”
瘦人拿起酒杯掂量了一下,又斜眼看了看他,嘴里漏出一丝奇怪的笑容。
“哦,原来你是个男人啊。那个小伙子嘛……据说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人,二十岁不到看起来跟你年纪差不多吧。力大无比能同时挥舞起两把长剑呢,你说厉害不厉害!”
少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道:“刚刚听到你说他一剑杀了吉冈家的人,此事千真万确?”
瘦人喝了一口酒自满道:“这还有假?吉冈家威名赫赫,谁敢造他们的谣?听说他杀的还是吉冈家的翘楚呢,我看这个年轻人很有当年‘安土桃山之鬼’的影子。”
少年听后面露一丝得色,又问道:“这个人在哪,他叫什么?我想找他比试比试。”
瘦人见他甚为得意,心中不禁鄙夷了起来,心想“连轻功都糟糕成这个样子,武功可想而知,你怎么还不知天高地厚要跟别人比试?!”
想到这里他面色一沉说道:“你这般武功打听这么多干嘛?你是要和他比试还是要跟被他砍啊?依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家种地吧。”
那胖人一直没说话,他从上到下打量了少年许久,忽而借着酒劲一把将少年搂了过来,右手两根粗糙的手指指轻轻抚摸少年脸颊,脸上漏出淫笑。
“小伙子皮肤顺滑的紧啊,你既有这般姿色,你就陪大爷好好玩玩吧。”
大明沿海常年遭受倭寇袭扰,不仅劫掠财务,更贩卖人口,其中尤以俊美少年最为抢手。倭寇多以海盗为主,船上禁带女眷,少年白日里做苦力、夜晚里供淫乐。这风俗一传十、十传百,所以东瀛日本好男风者不在少数。
胖人本以为这个少年是个软柿子,哪知手指刚一触碰,便见一抹黑光在眼前急速闪过,随后又听得一声轻吟宝剑应声入鞘。
胖人还想调戏,却见少年的手中不住把玩着一截手指,似炫耀、似挑衅。
循着少年的目光看去,只见自己拇指已从骨节处削掉,这剑太快,一时之间竟没有半分疼痛。
只见少年依旧笑吟吟的站在二人面前,温吞吞的问道:“这个人在哪,他叫什么?”说完又拿着鬼刃在他眼前晃了一晃。
胖人看着少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想要吼却怎么也叫不出来,眼底里漏出深深的恐惧,憋了半晌狂叫到:“是武藏、二天一流的武藏!在九州岛的北海边!”
少年一听转身便走,隔着背后将手指朝胖人一扔一字一顿道:“我叫小次郎,佐佐木小次郎,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安土桃山之鬼,你们给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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