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天玄老祖的魂影在黄泉路渐渐消失,那迷茫的鬼雾,亦缓缓消散掉,黄泉路的痕迹逐渐虚无。
天玄老祖显然早料到结局,已经做好进入黄泉路的准备。
以活人修鬼道是为灵修,以阴魂修鬼道是为鬼修。
当然,天地间芸芸众生,多是自然投入生死轮回当中。
周清和金光老祖两人相视一眼,随即走到天玄老祖遗蜕之前,只见天玄老祖面前的地上,渐渐有金光闪闪的字迹显现,
“我死之后,还道于天。五脏化为雷水,双目自成琉璃,须发可为拂尘,人皮可做符纸,骨可为法宝之材……”
金光虽然早知结丹存在坐化,当还道于天,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
还道于天需要一定时间,化成的天材地宝与其生前的修炼功法有关。
金光看了看周清。
周清:“你我二人,皆不是天玄前辈的弟子,这遗蜕之事,还是交给商道友来处理吧。”
天玄老祖自是想为人族尽最后一份力的。
因此留下遗蜕在周清、金光二人面前,甚至没有通知商子建。
周清的话,令金光有些触动。
他当然知晓天玄老祖的遗蜕,对于活着的修士有何等样的价值。
可是周清放弃了。
这有些出乎金光意料外。若是魔道修士,肯定会毫不客气将其收下。就连金光自己,都有些心动。
只是他从少年时,便仰慕天玄老祖。
金光没有见过景阳真人,在他这一代人心中,天玄老祖才是人族真正的擎天柱。
周清愿意舍弃天玄老祖的遗蜕,于理性而言,对人族不见得是好事,可金光心里对周清,自是多了一份敬重。
人族存在于南荒,不只是为了苟活下去。
两人商议决定呕,找来商子建。
金光还是忍不住提出建议,希望将天玄老祖的遗蜕供奉在天玄殿,受人敬仰。
商子建拱手一礼道:“金光前辈,师父之前已经跟我说过后事,如果你们二位不需要他的遗蜕,那么他希望将来人族在景阳道域太平之后,将其遗蜕散于景阳道域的山山水水中,也当是他‘看到’人族的太平气象了。此后,他身上的灵机亦会化入山水之中,彻底还道于天。”
他顿了顿又道:“师父还说过,死后不要对他祭祀,不要将他供奉在神位上。他活着的时候不是神,更不追求神道,难道他死后,反倒要像个泥塑任人摆弄消遣吗?
他还说,我们人族太平之后,自是会内斗的。把他捧成神,对我们这些后辈弟子也没有好处。我们这些后辈中,若是有人能结丹成功,对他才是最大的安慰。
生命的延续不局限于血脉,道能传下去,也不是真正的死亡。如果我们怀念他,那就当他是去远行了。”
周清、金光默然许久,终也是尊重天玄老祖的意愿。
金光先离开,周清留下来,取出一颗玉液还丹,“这是结丹所用的灵物,商道友好生珍稀,希望你能突破结丹成功。”
除此之外,周清再无其他交代。
因为给商子建一颗玉液还丹,乃是周清自己给自己的交代。
没有接受天玄老祖的遗蜕,倒不完全是出于感性,也是因为眼下天材地宝,周清也不是紧缺的。
他在神水宫得到不少好处,何况上次仙丹大战之后还有三大魔宗的积蓄,以及仙丹大战中,亦获得不少好处。
他是富有的。
接受天玄老祖的遗蜕,于他不过是锦上添花。
既是有情众生,实是谈不上绝对理性的。
这一次,他遵从内心的感性,做出自己想要的选择。
…
…
天玄老祖提着景阳真人给他留下的纸灯,在黄泉路上行走,他也不知道要走多远,也不知道黄泉路的终点在何处。
作为鬼影,他现在的本能就是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
不知何时,他前面飘起浓郁的灰白雾气,并有阴风飒飒吹响,似乎有鬼哭狼嚎其中,让人下意识生出寒意。
天玄老祖自是不惧的。
可是手中的纸灯在前方愈发黯淡起来。
他觉得前面危险重重,忽地朝右边瞥了一眼,路边上居然有一个茶水摊,一个老者在经营。
天玄老祖靠近过去,一到了摊位里边,周围的阴风鬼雾,瞬息间消失不见。里面没有其他客人,只有他和老者。
“老人家,不知此处是何地?”
老者:“这里是黄泉路,伱难道不清楚?”
天玄老祖尴尬地笑了一声。老者的气息一般,比他要弱小许多,只是此处确实透着一股子神秘,他询问:“敢问,我这样的人……鬼,在黄泉路往何处去为好?需要走多远的路?”
老者:“我要是知道,那我就是阎王爷了。你也不必好奇我是什么来历,我也是被约束在这个茶水摊的,而且这次在此处,下一次就不知道又去了哪里。黄泉路没有什么严格的戒律,十分的乱。不过像你这样的结丹修士,怎么都是吃香的。”
天玄老祖:“那老人家在黄泉路呆多久了?”
“记不清了,即使现在记着,也迟早会忘掉。”
“那你在这黄泉路中,可曾见过活人呢?”
老者闻言沉思起来,“好像见过,但记不清了。你看样子是刚死不久,可以在我这里住下。至于费用,你每天替我熬一锅茶汤就好。”
虽然老者看上去不是很厉害,可是天玄老祖还是拒绝了。他准备继续上路。
老者见他要离开,说道:“前面是阴阳法域,里面有很厉害的鬼怪,虽然你是结丹修士,进去也可能会被吞噬。”
天玄老祖摇摇头,向老者拱手一礼,然后告辞。
黄泉路处处诡异,看似完全的地方,不一定安全。
天玄老祖离开之后,茶水摊里出现一个黑袍人。
“葛长老,看来这位道友,不太好接引。”
葛长老:“看他生前的实力,怕不仅仅是普通的结丹修士,我现在只是一道分身,确实看不透他,你怎么看?”
黑袍人:“不瞒你说我也看不透。”
“你作为幽冥使者都看不透吗?”葛长老深深看了黑袍人一眼。
黑袍人:“葛长老,你是知道的。我除了在宗门里混日子,哪有什么本事。”
葛长老:“反正我这里算是失败了,你若是能将他引渡进本宗,我给你记一大功,五十年内不用接外出的任务。”
黑袍人眼前一亮,“那我勉力一试。”
他追出去,可是很快又回来,“这人直接进那处阴阳法域了,怕是不好办。”
葛长老:“等他出来好了,阴阳法域里面的鬼虎虽然厉害,这家伙也不弱。你也不要害怕那鬼虎,它出不来的。可惜在阴阳法域里,我等由于黄泉气息太重,反而实力难以发挥出来。倒是他这种新入黄泉的鬼修,受到的影响不大。”
黑袍人点了点头,让他去阴阳法域冒险是万万不可能的。
同时,他听到老者和天玄老祖此前的对话,那句关于“活人来过”的事,令黑袍人有些警惕,他觉察到这个刚死不久的结丹大修,可能与多年前闯进黄泉鬼宗,夺取幽冥渡人经的那个家伙有干系。
葛长老这老狐狸多半也猜到了,却不说。
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若是将事情禀报给宗主,岂不是多了一桩大麻烦,说不定还要让他们负责彻查此事。
葛长老同样也是黄泉鬼宗的混子,有好处就上,有危险就躲,否则两人也不会交情这样好。
老东西不知羞,还让他刚寻到的鬼女给他内洗。
黑袍人搞不懂,都是鬼修了,咋老东西还有那么多欲望在。
不过,黄泉路有句话广为流传,“南荒是把人修成鬼,黄泉路是把鬼修成人。”
这鬼蜮世界,确实很离谱。
…
…
天玄老祖提着纸灯进入阴风鬼雾中,这里是一个小土坡,形状类似猛虎。他心中生出一丝悸动。
“这里的气息和南荒有些相似,难道此处还连接着南荒?”天玄老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同时暗自记忆这股气息,与生前的记忆进行比对。
幸好他刚死未久,阴神中的记忆尚且比较完整,若是时间一长,照景阳真人的说法,沦为鬼修越久,生前的记忆就越少,许多细节会难以回想起来。
他也很希望找到景阳真人的足迹,继续追随。
此前老者的话,让他怀疑对方可能见过景阳真人。
不过,他先前在茶水摊里,感应到另一股强大的气息,总觉得留在茶水摊并非好事。
只是他进入这阴阳法域,算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天玄老祖的魂力注入鬼雾中,虽然没有了肉身,可他的魂体依旧强大无比,只是难以在阳世生存了。
这是南荒天道的规则,生灵死亡之后,除非用血腥残忍、有伤天和的邪法,或者炼制成器灵之类,否则终归会魂灵很快消散。灵修的邪法,正是此类的代表。
而且因为景阳真人给他留下的后手,使得他进入黄泉路有了足够的准备,能主动进入黄泉路。
此外,他在生前差点结婴成功,亦让他的魂体凝实程度,远超一般结丹修士。
可惜,他再不能于景阳道域为人族而战了。
天玄老祖手中提着的纸灯,淡青色的火焰,逼退鬼雾,在阴风下,虽然黯淡,却兀自顽强的燃烧着。
他凭借这淡淡的青色火光,能看见不少事物。
他脚下有许多尸骨。
天玄老祖凝眸看去,“虎骨。”
他很是惊诧,这个地方怎么有如此多的虎骨。
他端详之下,看着这些虎骨,心里泛起一个词——“玄阳虎族”。
这里怎么有如此多玄阳虎族的尸骸。
玄阳虎族几乎全数灭在了景阳真人手里。
此外,他慢慢感受到一股无言的悸动,整个土坡都出现了晃动,他看到有异样的彩光,在阴风鬼雾里若隐若现。
彩光中,有他梦寐以求的气息。
“阴阳玉圭!”
这里有阴阳玉圭。
天玄老祖忽然明悟,为何他在察觉到茶水摊危险之后,几乎本能一般,义无反顾地进入这个危险的地域。
因为这里有他朝思暮想的阴阳玉圭。
没想到他生前遍寻不到,死后居然遇到了。
“这里是因为阴阳玉圭产生的特殊地方,介于阴阳之间。”
伴随宝光的异动,这里的空间出现变化,外界南荒的气息愈发浓郁,天玄老祖几乎能通过生前的记忆,断定这里处在黄泉路和景阳道域某个地方交界处。
究竟是景阳道域的哪里?
他脑海里闪过许多记忆,终究画面定在了一处幽谷中。
“这时,前面的鬼物中,一阵阴风吹来。”
天玄老祖感受到一股极致的危险。
他间不容发之际,躲过一道厉害的攻击。
再看过去,在他不远处,鬼雾凝聚成一头黑色的鬼虎,张口就是黑色的风刃,而且不似一般鬼物的虚化,几乎完全是实体,皮毛可见,纹理清晰,一双虎眸,深不可测。
“玄阳虎族的虎王!”天玄老祖惊骇一声。
他不会认错,这正是昔年被景阳真人打死的那头玄阳虎王。
它还活着?
不,它已经死了,这是魂体。
天玄老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和玄阳虎王的魂体在此处相遇。
对方生前是元婴级别的绝世大妖,眼下的气息,依旧非常恐怖,令他感受到强大的威胁。
天玄老祖身经百战,很清楚知晓对方虽然强大,却还没有修成鬼婴,没有恢复生前元婴级别的实力。
虽然他自己也没有元婴级别的实力。
鬼虎听到天玄老祖的话,明显有一丝怅然,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还有人记得本王。”
“玄阳前辈,这是人族景阳之后,最厉害的修士——天玄。他可是在数百年前,问道过景阳的。”有声音阴恻恻道。
天玄老祖看到鬼雾中,又出现一头巨狼的身影,不是死物,却是活物。
天玄老祖神色冷静,“白月,你在这种地方,实力可是大打折扣了。”他一针见血,看出白月在此处,受到极大的干扰,实力跟在外面的时候没法比。
“玄阳,你还等什么?”白月没有反驳,而是指挥起鬼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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