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方平笑着摆手道:“你且安坐,我去给你拿些好酒好茶来。”
赵偲如何能又把他放跑了,跳起来拉着道:“不渴不渴,小王不想喝东西,就想和高相说说话,说来,你我同朝做事,却一直不曾见面熟悉,实在是遗憾。”
于是只得高方平坐了下来,说道:“那好,上点一般的茶来咱们解渴。”
越王偲以为是高方平故意摆官威下马威,也不以为意。
梁希玟离开的时候则明白,大魔王是真抠门,他那些从南方弄来的极品古树茶,全部以他的秘方收藏着自然发酵,有五六年了,全是珍品,喝着就如同梅子汤的感觉,除了张商英和张叔夜来外,基本谁也拿不到。高俅都找不到在哪里,只有即将过门的梁红英知道。
越王偲打算开口拍马屁的时候,见到这个堂上有只小乌龟在路过。跟着,学霸梁红玉跑了进来,把乌龟拿起来放在怀里。
赵偲一拍手道:“这不是小飞骑尉吗。”
然后怜爱的样子把虎头玉抱了起来,放在腿上坐着道,“本王一次没在宗正寺见过你,但每月都会过一遍你的名册。”
小虎头的飞骑尉是勋爵,也是归宗正寺管理的。严格来说并不算朝廷的闲置官位。当然也是有品级的。
很家常的装逼问了几句梁红玉的学业等等情况,调笑几句,就基本完成了客套,便放小虎头离开了。
之后赵偲进入了正题,抱拳道:“大总管,沧州情况及其敏感。原本柴家府库,被您用资政殿关防给封了,就是不给外人过问的。柴家的事其实也就是我赵家的事,这也算是我宗正寺的业务,所以事后小王及时派了宗正寺的人前往沧州,打算调查一些柴家的问题,毕竟他家的太祖铁卷也归我宗正寺管理的,咱们有责任介入。然而我派去的人,却被目下在那边带刑部侍郎头衔的常维给挡回来了?是何道理?”
这就是高方平不想见他的原因,吃相这么难看真的是醉了。
当时高方平没估计错,满朝之内的各系权贵,都在惦记在柴氏宝藏,真不是一个两个那么少。
这就是当时高方平强势用皇家关防封了的原因。现在挡住了其他系的人,结果越王偲就跳出来了。
他还真有理由,因为他没说错。柴家的爵位、包括太祖皇帝的题字、铁卷,实际是保存在宗正寺内留档,给他柴家的只是副本。于是既然大宋宗正寺有档案留存,那么柴家就可以到处装裱他们的牌坊了。
这就是高方平点将老常去的原因,老常有这个威望把这些皇亲国戚给顶回来。
于是老常当然八百里加急、把宗正寺派人进沧州搅和的事报给了高方平。于是高方平给老常批示:没我高方平批准,除非手持圣旨的人,否则不论谁去,全给老子捉了送回来。就此之后老常便有了底气。
同时高方平也给老常交底了:除了一堆人窥视柴家宝藏外,最关键的在于,柴家组织关系就在宗正寺,柴进能牛逼到这一步,把牌坊甚至装裱到了高唐去,高方平说“朝中没有人柴进是不敢的”。
高方平的怀疑可以解释为被迫害妄想,但也可以解释为谨慎。
柴继辉那个支系到底受不受保护,有没有权利在再竖立牌坊,其实这个问题模棱两可的。宗正寺说可以就可以,宗正寺说不可以就不可以。其他人不会去过问这类问题的。
于是呢,柴进和越王偲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本着这些,高方平只给了老常开启柴氏府库的权利,与此同时,兴许库房内会有什么线索,能说明越王偲和柴进的联系。
具体能查出什么来高方平也不知道。但这兴许就是得到赵偲慌张、急忙来公关、赖着不走的缘故。
高方平不是包拯,真不爱整这些皇亲国戚,若查了只是普通贿赂小问题,属于下属和领导间常有的那种沟通,那么就没什么问题,高方平会放手,若是其他当然就复杂了。
当年柴继辉的事,事后柴进进京公关求见了首相蔡京,获得了召见。这事闹的沸沸扬扬。
但事后一想,高方平觉得那是柴进放的烟雾在混淆视听,想故意利用形势,造成他和蔡京有瓜葛来狐假虎威的局面。
没有道理,蔡京这样老奸巨猾的宰臣,许多事他都敢,但他根本不会随便和前朝敏感人物沾上关系。正因蔡京不明觉厉下公开见柴进了,高方平才觉得老蔡和柴进没有瓜葛。
否则的话那个事不会闹的沸沸扬扬,而会密见。
见高方平始终在想着什么,一句话不说,越王偲沉不住气的道:“请大总管明示,否则小王我这心理总是落不下来。”
高方平摸着下巴道:“王爷,我无意冒犯,但如果没什么事,你为何会心理落不下来,还是真有事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赵偲急忙摇手道:“倒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就是这一时间诸多事件发生,谁都害怕被牵连上。柴家的问题较敏感,柴家也真的被血洗了。若就此定论柴家有问题,那我担心……他们归我这口管理,我害怕被追责。”
“真怕吗?”高方平道。
“真的怕。”赵偲一副不来虚的模样。
高方平当即指着他的鼻子道:“那就说明王爷您真有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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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偲激动的道:“可这又不是我这一任开始的问题,从大宋开朝起,基本上宗正寺就延续了第一任的管理方式,所以这是太宗皇帝开的头,这不关咱的事。”
高方平微笑道:“王爷先别急,我承诺,若仅仅只是历史遗留问题,当然不怪您,自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赵偲看似心头落定了些,但仍旧在皱着眉头迟疑。
这下高方平又被迫害妄想了,问道:“真的只是历史问题吗?”
赵偲尴尬的道:“的确是历史问题,当然如果最终要定论柴进大逆不道,我肯定也脱不了干系,会被你们顺手迫害的。”
高方平苦笑道:“你的逻辑倒也通畅,但说实在的,我真不知道你在说实话还是假话忽悠。“
“高相缘何就不信任我,要这么不给面子呢?”赵偲忽然好奇的道。
高方平道:“因为我和你们不同,我走到这一步靠的事得罪人,而不是示好权贵。”
赵偲楞了楞,觉得他这是强盗逻辑,却也有些道理。
迟疑了顷刻,赵偲直言道:“这么说吧,高相您此番要什么条件才放过我?”
高方平抬起茶喝了一口道:“你得先告诉我,你涉及了什么问题。若你宗正寺派人插手沧州柴家的库房仅仅是贪财,如同其他鲨鱼似的想借查办的名誉,去拿点用用,反正你也没得逞,我可以当做这事没发生过。”
顿了顿,高方平又敲着桌子道:“业务上的关系,你和柴进当然会有来往,于是当然会有贿赂。包括被我抓了的判将呼延庆的爵位过户,我也知道你在其中也收了贿赂。但是对于你这些问题不算大,这个节骨眼上我很忙,真没心思纠察皇家子弟捞钱的问题。如果仅仅是这些情况,你现在对我直言,我不会揪着不放。”
赵偲尴尬的道:“总体就这情况,当然与此同时还有些……还有些稍微更大点的问题。”
高方平苦笑道:“譬如什么?”
“譬如……柴家牌坊建的到处是,还真是小王特批的,这会不会……”赵偲极其低声的道。
“什么!”
高方平故意很恼火的拍案起身道:“柴家访所建之处流毒过深,影响非常之大。当年高唐事件中,牺牲无数人,本质上正是因这柴家访。”
赵偲急忙摇手道:“息怒息怒,若知道会把你家老太君给害死,小王如何会放任他柴氏那群毒瘤,皆因当年他们表现很忠勇,名声也很好,我受了他们忽悠。”
“这么说来,因为你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于是就不关你事了?我就奇怪了,你怎么得出他们忠勇名声好的结论来的。用屁股决定的?”高方平眨了眨眼睛道。
赵偲道:“贿……贿赂决定的。我承认我错了,从柴继辉事件起,我就知道将来会出事。家母说不宜得罪你,早前我舅舅也被你们整的没脾气,在山区苦熬。于是小王几次求见高相打算转圜一下,可都没有机会,您一次都不见我。此番我见事情闹大了,舅舅说您这人瑕疵必报,让我必须赶紧来处理了。”
靠,原来赖着不走、在这里骗吃骗喝是林摅出的馊主意?
高方平迟疑了一下,敲着桌子道:“真的只是这些问题吗,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又有什么重大细节和内幕给你选择性忘记了?”
“不会不会,就这些。”赵偲像个棒槌的笑道,“其实能否在柴家库房里找到那份我批准建牌坊的批文,我都不确定的。主要是被我老舅吓坏了,才赶紧的,过来铺垫一下。”
高方平也是醉了,“你不要跳。那封批文肯定能找到。柴进如此奸猾的人,若不拿到了尚方宝剑他敢乱来?那文件肯定被他收藏着,只是我一时没时间去找出来而已。”
赵偲以为他的骂一下就过去了,正高兴着,高方平却道:“然而。”
听到这句后,越王偲茶碗都拿掉了,根据传言中大魔王的尿性,这个转折词出现的时候就要有人哭瞎。
最为难的在于,他不会给什么人面子的,他还真是依靠得罪人崛起的。
“然而什么呢?”赵偲低声道。
高方平微笑道:“郑居中这人你怎么看?”说完的同时仔细观察他的神色。
赵偲的确慌张的样子,但也没想象中的那种面色大变。所以高方平觉着,越王偲是个傻子,他还真不至于参与郑居中的一些大事。
只听赵偲又低声道:“小王承认,的确和郑居中有来往。小王也知道当年从江州开始,您始终和他有心病。但您相信我,我没和他走的过近。最主要的来往就是他来联系我,让我办理大宋开国名将呼延赞爵位过户事宜。我……我……”
“你什么?”高方平眯起眼睛道。
“我收了老郑一笔钱后,就把国侯爵位过户给那呼延庆了。”赵偲尴尬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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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方平黑着脸道:“你知道呼延庆为什么被抓吗?”
赵偲摇头摊手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是军官,他的前途是郑居中给的。”
高方平故意吓唬道:“王爷你终于摊上大事了,呼延庆真正被抓的原因是,他对官船开炮。”
赵偲一拍桌子道:“果然够狠的,小王早就觉得那个呼延家有胡人血统,看不顺眼,也不知道谁个倒霉蛋在船上?”
高方平狞笑道:“很不巧,本相应该在那官船中,所以这是针对我高方平的军事暗杀。”
扑腾——
这下赵偲脸色死灰的吓得跪在地上,摇手道:“我我……这些他都不关我的事,我被奸人蒙蔽了,我失言了。”
也不奇怪这个软脚虾那么慌张,因为这是叛国罪。高方平除了是大宋相爷,还是赵佶的首席“铁骑”。作为赵佶的弟弟,一个有继承权的皇家子弟,如果和谋害今上的“铁骑”牵连上,基本也就等于谋反了。
见吓得他也够了,高方平拉他起来道:“王爷你是赵家人,不用跪别人,这不成体统。”
赵偲激动的干脆哭了起来道:“可正因为是赵家人,此番我完蛋了。这种事士大夫摊上了也就贬官出京,皇家人摊上就死翘翘、历朝历代都如此。此番我真是被郑居中那狗贼害死了。兴许我娘都要被牵连。”
高方平指着他鼻子道:“现在知道厉害了。猪脑壳,你还真是什么人的钱都敢收。收钱谁不喜欢啊,钱多好啊,对不对,别人没有热气球,你赵偲却已经花重金从匠作监订购了一个,在纨绔圈子里倍有面子对不对?”
赵偲呼噜呼噜的摇头,表示脑袋没了钱有个蛋的用处,还不是被你们这些个奸臣又给瓜分了,就像瓜分柴进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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